他歎了聲氣:“能做幾個就做幾個吧。”
說話間,章渝州已經把閨女要的坑挖出來了。
“好嘞!爸,進屋說去。”章渝州把鋤頭和鏟子往院子角落隨手一擱,招呼老父親進屋。
一樓客廳裡沒人。
一進屋,就感受到了什麼叫冰火兩重天。
室外穿著軍大衣也擋不住寒意,室內呢,彷佛回到了夏天。
前一秒捂得嚴嚴實實,備受寵愛的大衣瞬間成了負擔。
聶紹祺脫掉外套,總算好受點了,他自顧自倒了杯開水,坐下慢悠悠喝著。
章渝州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過來這邊純屬是不方便回家,打開收音機給老父親打發時間,自己則上樓叫孩子們了。
“大寶小寶,院子裡挖好了,趕緊把花搬出來。”
“來了,爸爸~~~”
清脆童聲響起,隨後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大寶抱著一盆長得像珊瑚似的植物走了出來。
章渝州愕然。
早上大寶說要把它搬出來前,這盆花還不是這個樣子呢。
他記得“小二”,這盆花是叫小二吧。
小二枝丫很亂,像刺藤類植株,主莖上附著桃粉色的小葉片,葉片和枝丫上還長著一層軟軟白白的絨毛,幻視蒲公英。可現在葉片沒了絨毛沒有,枝丫彷佛被手動拋光過一樣順滑到反光。
章渝州看得目瞪口呆。
“大寶,小二的葉子呢?”
初七仰起頭,軟軟道:“因為要去屋子外麵了啊。”
章渝州挑眉:“所以?”
“爸爸真笨,雪花會把葉片凍壞,還會把毛毛打濕,所以小二先脫衣服了嘛,等天氣暖和就長回來了呀。”
章渝州:“……”
好一個脫衣服。
他決定放棄跟閨女討論她的奇葩植物!
“爸爸幫你拿。”
初七小身子靈活的躲開章渝州伸過來的手:“爸爸,我自己來。”
“月月,把小鏟子拿出來。”
小奶音“嗷”了一聲,隻聽陽台門被推開又關上,矮墩墩的小團子拿著精致迷你的小鏟子出來。
繞開爸爸就激動地往樓下跑。
章渝州不放心,跟著兩個小家夥到院子裡。
就見大寶動作粗魯地將小二從花盆裡拔出,隨便往坑裡一扔,小寶抄起鏟子胡亂鏟旁邊的泥蓋上。
蓋完泥,兩人還在泥巴上添了一層雪花,二十厘米的植株瞬間隻留下五厘米的頂端在外麵。
“哇~~~姐姐,我們好厲害~~”
“嗯嗯,對呀,我們好厲害呀。”
章渝州也不知道倆小屁孩在高興什麼,厲害什麼。
站在屋簷下喊:“種好趕緊進屋,外套不穿一會兒感冒了我收拾你們。”
“爸爸,我想跟哥哥玩呀。”
兩個小家夥外套也沒穿,手牽著牽手就往隔壁奶奶家跑,好在路上積雪早上就鏟掉了,章渝州也不擔心她們會摔倒。
“大寶小寶過去了?”聶紹祺放下杯子。
章渝州點頭:“嗯,找宣宣他們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
老頭子立馬起身要走。
章渝州沒留,反正隔這麼近要吃飯要談事都很方便。老父親一走,他就鑽進工作間開始做取暖器。
翠翠窩在書房看誌怪小說看得入了迷。
她真想知道聊齋裡這樣那樣的鬼究竟是什麼物質什麼形態而存在啊?
腦子裡忍不住想初七的花是不是也像書裡的各類精怪一樣,有成精潛能的。
等看完手裡的故事,恍然驚覺時間流逝之快,一看時間,竟這麼快就到五點了。
翠翠合上書,隨手往抽屜裡塞去,先跑到隔壁兒童房轉了一圈,孩子不在。
樓下也很安靜。
她站在客廳裡想了想,扭頭去擰工作間的門。
果然!
“難得休息一天,又在忙什麼?”
翠翠慢慢走進屋,恍若骨頭軟似的歪在章渝州後背。
柔軟渾圓的觸感襲來,章渝州手上敲打零件的動作微微頓了頓,努力按捺住起伏的心潮繼續乾活。
“做幾個取暖器,送給爸的老戰友們。”
翠翠跑彆國偷了幾處礦的事沒有瞞枕邊人,是以章渝州知道她手裡不缺能量石。
“要做幾個,怎麼不叫我?”
“我自個兒攬的事,沒打算叫你一塊忙活。”
他知道,翠翠不會拒絕的。
彆看她嘴上老說自己不高尚,沒那麼強的責任感,但實事卻沒少乾!
不是他濾鏡厚,在他心裡,她比那些小嘴叭叭空談貢獻發展的人高尚太多了。
“今天跟我來親夫妻明算賬這一套了?小樣兒,你算得清嗎?”
翠翠靠在他寬廣有力的背上,修長瑩白的手指揪住章渝州耳朵,漫不經心地揶揄他。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章渝州耳後根處,若隱若現的臘梅香縈繞在周圍,眼裡,呼吸裡,心裡,全擠滿了虞翠翠,這誰頂得住?
哪還能板著臉繼續工作?
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
同一時間,小白山五金廠。
乾部家屬區。
賀家暨陰沉著臉進門。
“家暨,怎麼了這是?”賀母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見兒子滿臉不高興,忙關切地迎了上去,“工作上受氣了?還是誰惹你了?”
賀家暨眼眸暗沉,聲音彷佛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似地。
“媽,巧慧呢?”
賀母以為兒子兒媳又吵架了,立刻認定是兒媳婦的錯。
不過想到上回兩口子打架老賀的態度,她臉上的怒容又微微收斂。
“你和巧慧又怎麼了?”
“有事你們倆好好說彆動不動上手,你爸工作上還得你老丈人配合,再說,打媳婦的名聲傳了出去你自己麵上也無光。家暨,聽我的勸,再氣也不能上拳頭。”
“媽你彆管!嚴巧慧呢?她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不在家裡?”
賀家暨這會兒氣血上湧,脖子上青筋都爆出了。
滿腦子綠色,滿腦子大草原,哪兒聽得進話?
天王老子來勸都沒有用,他隻想收拾嚴巧慧這個賤人。
賀母瞧出他情緒不對勁,生怕下狠手鬨出事,也不敢添油加醋說嚴巧慧的不是,反而難得公正了一回。
說:“巧慧身體不舒服,看醫生去了。”
“誒!”
“誒,誒!家暨你去哪兒?”
賀家暨聞言,調頭出門。賀母睜大眼愣了幾秒,誒呀一聲,壞了!
圍裙都來不及解開,趕緊拿了鑰匙追出去。
她速度哪兒跟得上賀家暨的大長腿,她還在半道上時,賀家暨和嚴巧慧已經在醫院門口吵起來了。
旁邊還站著幾個勸架的。
賀家暨再火氣上頭,戴綠帽子的事傷及男人的臉麵,沒好意思當眾嚷嚷,隻是一個勁罵嚴巧慧下賤。
嚴巧慧哪裡想得到翠翠會把她寫的信原封不動寄回來,自忖沒錯,吼對方吼得理直氣壯。
一口一個隻會朝媳婦撒氣不是男人……
這話簡直是在賀家暨的雷區蹦迪,可不就不是男人了嗎?媳婦都給他戴綠帽了他還得藏著掖著呢。
夫妻倆誰也不讓誰,終於——
賀家暨動手了!
他力氣大,一個耳刮子直接將嚴巧慧扇倒在地。
旁邊勸架的兩個醫護人員嚇得驚呼一聲,忙去扶嚴巧慧。
嚴巧慧一臉懵怔,不敢置信地望著憤怒上頭的賀家暨。
他居然敢在外邊對自己動手?!!
眼淚無聲無息滑落,嚴巧慧嘴唇哆嗦著,看著賀家暨的眼神又恨又痛。
她死死咬著下唇,恨恨地瞪著他,咬牙低吼:“賀家暨!隻會打女人的你算什麼男人?這日子我跟你過不下去了,離婚!”
賀家暨打完一巴掌,心裡已經開始感到後悔了。
可一看到嚴巧慧充滿恨意的眼神,再想到包裡放著的幾張情意綿綿無限思念的信紙,後悔頓時化為更大的怒火,火苗隨著嚴巧慧譏誚的嘴角越燒越旺,摧心摧肝!
到了這時候,理智已經完全出走了。
他掀開護士,揪起嚴巧慧的衣領。
咬牙咆哮:“離婚?嚴巧慧,你耍弄完我還想拍拍屁股走人?我告訴你,你休想!”
“啪——”
“我耍弄你?嗬,你彆想給我潑臟水。”
嚴巧慧手掌發麻,眼底雖然害怕但還是倔強地瞪著賀家暨。
賀家暨側首,舔了舔被牙齒磕破的嘴角,冷笑一聲,陰鷙的眸光射向嚴巧慧。
回手又是一巴掌。
緊接著,嚴巧慧也不甘示弱回他一巴掌。
……
兩個護士被這對夫妻快搞瘋了,攔住這個那個又來,兩人你一巴掌我一巴掌,你罵一句我罵一句,那啪啪聲,好似打在自己身上,感覺怪疼的。
賀母到時,兩人唇槍舌劍正吵得厲害。
“打你怎麼了?嚴巧慧你給老子戴綠帽子,你不欠打?”
“你少冤枉人,我這輩子最瞎的時候就是選擇嫁給你那一刻。”
“嗬嗬,後悔了?我按著你結婚的?心裡有人,嫌我不如人家有本事,你還跑老子麵前含羞帶怯,誓死不嫁做什麼?”
“……”
“不說話了,心虛了?”
“沒料到我會在無意間聽到你和邵曉瑤說話吧?”
“你說,我不如那個姓章的,長得不如人家,前程不如,家世也不如。你嫁給我不是因為喜歡,隻是合適,隻是將就。”
“嚴巧慧,你才是最大的騙子,最惡心人的那個!”
嚴巧慧懵了。
怎麼會……
他怎麼會聽到自己和曉瑤說的話?
嚴巧慧此刻心亂如麻,她恨賀家暨婚前婚後兩個模樣。越恨就越懊惱自己當初太矜持,這才錯過了更好的章渝州。
她覺得一切都是賀家暨的問題,自己是完美的受害者,可現在賀家暨告訴她,是因為她先拿他和章渝州比,是她跟人抱怨這段婚姻的意難平,是她先傷害了他,所以他才要報複回來……
恍惚間,嚴巧慧意識漸漸模糊。
隻聽護士驚慌大喊:“流血了,快,快送婦產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