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陰沉著臉上了馬車, 一路摩挲著大拇指上的扳指, 認真的想著年羹堯這個人。
年羹堯的確立下了汗馬功勞, 軍功赫赫,但他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這樣一個人,若是用在這次葛爾丹親征上, 倒也不算埋沒了。
胤禛心底裡不想讓這樣的人死在陰暗裡,不如光明正大的到戰場上,也算一條血錚錚的漢子。
胤禛正想著,卻是馬車停了下來, 張德勝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主子,年羹堯在前頭攔路。”
胤禛撩開車簾一角:“讓他上前來,爺聽聽他想說什麼。”
年羹堯怎麼也沒想到, 張德勝伺候的, 這輛掛著薔薇粉瓔珞的馬車裡, 坐得會是四爺,而不是若嫻。
“奴才給福晉請安,奴才回去認認真真想過了,奴才舉業,也不耽誤給福晉當差,奴才剛剛用福晉賞的銀子,盤下來一間鋪麵, 那條街上沒個茶樓, 眾人沒歇腳的地方, 福晉若是允許, 奴才就開著那間茶樓,福晉想聽個說書的,唱大鼓的,都相宜。”年羹堯覺得自己聰明透頂了。
四福晉給了他銀子,他拿了四福晉的銀子去盤鋪麵,既順了四福晉之前的心意,又能順便建立長長久久的聯係。
胤禛在馬車裡聽著,噙著笑沒說話。
年羹堯等了片刻,聽著馬車裡沒動靜,以為若嫻瞧不上那間鋪麵,又道:“那茶樓攏共三層,位置不比望江樓差,鋪麵從前是個酒樓,被對麵排擠了才開不下去,裡頭裝潢都是新的,小二,小廝都是現成的,奴才彆的不敢說,三個月之內,賺回四福晉的本錢沒問題。”
馬車裡還是沒動靜,年羹堯看了眼身後的張德勝,想問他,這馬車裡難道沒人?
年羹堯正疑惑著,聽見馬車裡輕輕的敲擊了三聲。
年羹堯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張德勝卻懂,領了周圍伺候的人,往後退了好些步,離著馬車遠遠的,也就聽不見這邊說話了。
年羹堯鬆了口氣,話語都熱切了些:“奴才愚鈍,還以為福晉不喜歡這鋪麵,福晉把奴才當自己人,奴才感激涕零,奴才開這鋪子,也是為著四福晉將來有個歇腳的地界。奴才把茶樓三層裝飾的好一些,日後四福晉有什麼不痛快了,心裡憋悶了,就往奴才這裡來,奴才一定好好伺候四福晉。”
馬車裡悄無聲息的。
年羹堯扭臉見張德勝他們離得遠遠的,怎麼也聽不見他說的話,咬了咬牙說道:“四福晉在貝勒府少不得有委屈,總要有個喘息的地界,旁人都是唯四貝勒爺是尊,奴才卻是專屬四福晉的,四福晉說東,奴才絕不說西,四福晉說往西一步,奴才絕不走半步。奴才再沒見過這世上還有比四福晉更……更好的,隻四福晉吩咐一聲,上刀山下火海,奴才萬死不辭。”
年羹堯覺得自己表態足夠虔誠了,卻始終沒聽到四福晉說出一句話來,心裡“噗通噗通”的。
“福晉……”年羹堯低聲喚了句。
胤禛端坐在馬車裡,清冷一笑,手指輕輕的在座椅上點了點。
這膽子倒是不小!
若今兒個不是他恰巧出宮,沒有騎馬,坐的府裡的馬車,怕就不能聽到這一番蕩氣回腸的話了。
“專屬四福晉?”胤禛連馬車簾都沒撩開,徐徐吐出這五個字來。
年羹堯“噗通”一聲就趴下了,打死他都沒想到,裡頭坐著胤禛。
“奴才……奴才……”年羹堯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又想著,胤禛不可能自己坐在馬車裡,那必然四福晉還在裡頭,若他這個時候退縮了,四爺,四福晉怕更瞧不起他。
年羹堯咬了咬牙:“這件事兒是奴才自作主張,跟四福晉無關,四福晉根本不知道奴才做的蠢事,還請貝勒爺不要責怪四福晉……”
年羹堯張口閉口四福晉,簡直火上澆油。
胤禛三步兩步下了馬車,抬腿就是一腳:“憑你也配提四福晉?”
年羹堯被一腳踹了老遠,打個滾,繼續磕頭:“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的錯,奴才膽大包天……”
胤禛冷冰冰道:“站起來。”
“爺本來想給你一個體麵的死法,但爺現在瞧著,你不配上戰場,今兒個爺給你個機會,你打贏了爺,爺給你一條活路。”胤禛衝著周圍擺了擺手,不許張德勝帶人近前來。
這個時辰,街上早沒什麼人了。
胤禛負手而立:“拿出你的真本事來,打不贏爺,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年羹堯起先怎麼也沒膽子跟胤禛打,但胤禛自來一諾千金,他若是不動手,怕真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