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淮說到做到,自那以後就擔任起容與的投喂工作,每晚來泳池邊撒撒糧食,跟容與說說話。
他依然潔癖嚴重,討厭鯉魚滑膩膩的觸感。可是撒到水麵上的食物,容與一律不吃,必須要吃顧明淮手上的,戴手套也不行,非常難伺候。
在容與的絕食抗議下,顧明淮的潔癖被迫變成間歇性發作。喂魚的時候百無禁忌,一出遊泳室就變成洗手狂魔。
每次在水龍頭下把手洗得發白的時候,顧明淮都不由對著鏡子捫心自問,他為什麼要在意一條鯉魚的死活?讓它餓死又怎樣?
可下回再進遊泳室,看到鯉魚快活地朝他奔過來,顧明淮就心情莫名變好,還是妥協地親自給它喂食。
看在這小魚兒看到自己這麼歡喜,這麼依賴他的份上……顧明淮覺得自己可以勉強忍受一下。
顧大總裁一點兒都不知道容與隻是饞他的靈氣,他對自己的力量一無所知。
顧明淮生活很單調,跟其他人幾乎沒有工作以外的交流,也沒家人聯係。容與每天吃吃糧食,吸吸靈氣,日子簡單快樂。
不,他一點都不快樂,他很想變成人,真的。
可惜就算日日補給,距離化形所需的靈氣也還差一大截。
某日,顧明淮在給容與喂食,忽然道:“小魚兒,你好像肥了一圈。”
容與一聽這話就不高興,狠狠擺尾,甩了他一臉水。
你才肥了一圈!他隻是靈氣吸多了有點脹氣!
顧明淮衣服和臉都濕了,並不惱,垂下眼皮叮囑:“多遊泳,少吃點,你該減肥了。”
回答他的是鯉魚又一記神龍擺尾。容與仍不解氣,躍出水麵,直接跟顧明淮來了個貼麵禮。
顧明淮猝不及防被鯉魚糊了一臉。晶瑩露滴順著男人俊朗的眉眼滑落下來,細密的睫毛上都沾了水珠。顧明淮麵色一沉,迅速拿過一旁備好的毛巾擦臉,一把提起鯉魚尾巴從水裡拎起來,咬牙切齒:“長本事了?”
鯉魚被倒提在空中胡亂撲騰,這是身體在本能掙紮。容與心底倒是希望顧明淮彆放手,再提久點,一分一秒都是靈氣。
可惜沒一會兒就被扔回水裡,容與不滿地跳出來,玩上癮似的,再次濺顧明淮一臉水。
你有本事再提一次!鯉魚腦袋探出水麵,無聲叫囂。
顧明淮對視:“怎麼,不服氣?”
反正手已經碰過魚,再臟點兒也無妨。顧明淮乾脆破罐子破摔,如他所願,又把容與拎出水:“再鬨吃了你。”
鯉魚嘴唇翕動。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吃了我,你也得過敏進醫院。
顧明淮聽不到容與腹誹,教訓過後,動作輕柔地把它放回去:“你乖乖的,我就不吃你。”
容與懶得理他,躺在水麵上,肚皮朝上裝死。
顧明淮戳了戳它的魚肚:“聽到了沒?”
這一下直接把容與按進水裡了。
顧明淮一驚,這就暴斃了?
他沒把魚拎出水太久啊。
顧明淮把魚撈起來,無論怎麼擺弄,鯉魚都一動不動。
……真死了?
顧明淮抿唇,眼中閃過懊惱,又有點驚訝自己竟然會為一條魚產生類似難過歉疚的情緒。
畢竟這些天小魚兒帶給他很多歡樂。
“我會厚葬你的。”顧明淮給它拍了張遺照。
容與:……
這接受得未免也太迅速,仿佛這些天相處的快樂時光都是假的。
人類確實很難對一條魚產生真情實感。
趁顧明淮玩手機的功夫,容與原地複活,一個鯉魚打挺躍出水麵,打掉顧明淮的手機。
手機撲通一聲掉入水裡。
顧明淮側目:“沒死?”
容與:是啊,讓你失望了。
顧明淮又把手機撈回來:“那我把寵物墓地的訂單退了。”
手機是防水的,晃乾水還能用。容與眼尖地看到何止墓地,顧明淮連花圈都訂好了。
容與:……
臥槽,無情。
“還學會裝死了?”顧明淮微不可察地鬆口氣,輕輕拍了拍魚頭,“以後不許這樣,很嚇人的,知不知道?”
容與:你有嚇到嗎?你明明在很平靜地給我安排後事。
顧明淮打量它:“是不是一條魚太孤單了,都說錦鯉成雙,我再給你買條伴兒?”
容與又一口狠狠含住他的手指。
沒門!
魔王誓不與他魚共存,這整個池子,包括外麵那個,都隻能是他的!
順便趁機再多吸幾口靈氣。
顧明淮皺眉,手指被魚唇含住的感覺讓他起雞皮疙瘩。他晃動手指:“鬆口。”
容與不鬆,魚身隨著顧明淮手指移動晃來晃去,搖頭擺尾。顧明淮索性將手縮回來,容與也跟著被提出水麵。
顧明淮凝視著半空中還不肯鬆口的紅鯉魚,容與圓溜溜的魚眼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兩兩相望半晌,顧明淮歎口氣:“好,不養彆的魚,隻養你一個,行了吧。”
容與這才鬆口,又是撲通一聲自由落體,直直跌回水裡。
靈氣吸飽了,他也確實撐不下去,在半空中咬著特彆吃力。
顧明淮笑了聲:“這麼會吃醋,是做醋魚的好食材。”
容與吐了個泡泡,靈氣吸多了,打了個飽嗝。
顧明淮說:“小魚兒,真羨慕你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容與:滾。
堂堂大魔王,法力被一隻破鐲子封了不說,還困在一條魚的身體裡,每天活動範圍就是這個遊泳池和那個遊泳池,憋屈得要命。
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殺魚誅心。
“明天晚上有個應酬,我回來得會很晚,讓傭人給你喂食。”顧明淮不管鯉魚能不能聽懂,“不許不吃。”
容與沒動靜。
顧明淮摸摸它的魚鱗:“小魚兒,聽到沒?”
容與懶懶甩了下魚尾巴,示意知道了,趕緊跪安吧。
“那我走了,晚安。”顧明淮神色如常地跟它告彆,而後馬不停蹄地奔往洗手間。
目睹全程的血玉鐲:……
它感覺主神大人和大魔王的心智雙雙退回到三歲半,簡直沒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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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明淮果然沒出現,是傭人來喂的魚食。
容與隨意吃了點,就藏在水下某個角落裡睡覺。沒有顧明淮的日子是沒有盼頭的。
深夜過十二點,夜幕低垂,月上中天。
銀白月光灑進落地窗,將泳池籠罩在半明半暗中,靜謐無聲。
遊泳室的門忽然被推開,顧明淮腳步踉蹌地走進來,身上帶著酒氣,麵色是不正常的緋紅。他匆匆脫掉西裝外套,扯下領帶,就直接跳入泳池中。
巨大的落水聲驚醒角落裡的容與,鯉魚猛地竄動起來,漾開一圈淺淺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