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淮靠在走廊牆壁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以更衣室的隔音效果和到走廊的距離,這個位置是可以聽見一切的。
容與問:“你怎麼在這兒啊?”
顧明淮平靜道:“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就跟來了。”
然後看到小魚兒沒進衛生間,反而去了更衣室,他心中感到蹊蹺,就在走廊上旁聽。
他來得要比丁薇薇更早,從頭聽到尾,包括那句“害你的是那個道士”。
張文凡知道小魚兒妖精的身份,還夥同道士害過他。
顧明淮想起他初次遇見小魚兒,是在菜市場。那條鯉魚被擺在大盆裡明碼標價,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把它帶回來養著,可想而知會是什麼下場。
張文凡還沒刷上顧明淮的好感度,已經引爆了他的憤怒值。
顧明淮沒有多問什麼,直接進入更衣室。
張文凡還癱在地上發呆。事到如今他怎麼會不明白,池漁就是回來蓄意報複,根本不可能原諒他。丁薇薇也離開了他,丁家還不知道會不會給他留活路。他已經一無所有。
正當他感到人生昏暗,就見一名高大俊美的男人推門而入。
是顧總。
張文凡突然振奮。
隻要獲得顧總的庇護,丁家的打壓算什麼?
他本來就是要討好顧總的,一個玉佩的籌碼不夠,那就再加上池漁是妖怪的秘密,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必須得抓住。
“顧總。”張文凡連忙站起身,整理好衣服,“這麼巧,您也來更衣啊。”
顧明淮沒理他。
張文凡從口袋裡摸出裝玉佩的盒子,討好地呈上去:“聽說顧總喜歡玉,這是我花三千萬拍下的雙魚玉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請您收下。”
他殷勤地把盒子打開,一塊血色通透豔麗的玉佩靜靜躺在那裡,雙魚銜唇交尾,纏綿至極。
顧明淮看了眼,把玉佩收進上衣口袋,順帶理了理袖扣。
張文凡見顧明淮收下玉佩,麵上一喜,心道有戲。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剛斷了丁家的登雲梯,卻搭上顧總的直升機。
“顧總,您千萬彆信您旁邊這個池漁,他是個妖怪!他是一條鯉魚精!不信的話您可以找道士……”
下一秒,一記拳頭就揮了過來。
臉上一陣劇痛,張文凡腦袋一懵,還不明白發生什麼情況,疾風驟雨已經落了下來。
張文凡著急道:“顧總真的我沒跟您開玩笑,他真的是個妖怪!”
男人神色冰冷地狠狠踹他一腳,力道之大,張文凡都要懷疑自己肋骨被踢斷。
顧明淮直接把張文凡揍了一頓。
揍得還挺狠,鼻青臉腫的,就差沒出血。
他向來冷靜自持,很少有與人動手的時候,冰山爆發起來,比火山還要可怕。
容與倚在門框上看戲:小鐲子,顧先生這是在為我出氣嗎?
血玉鐲:明知故問。
不然還無緣無故打人嗎?
容與:他看著不像會衝動揍人的樣子。
血玉鐲:你看錯了。
太陽屬性好戰,我們主神大人在成為至高神之前,是殺遍半個萬神境的戰神,能動手的從來不講道理。
某方麵來說和大魔王竟是絕配,堪稱暴力組合。
張文凡毫無還手之力,抱頭縮在地上,狼狽不堪。顧明淮出完氣,冷著臉牽起容與的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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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丁薇薇回到樓上,推門就趴丁母膝上哭:“媽我錯了……”
丁母一驚:“怎麼了這是?”
“你說得對,那張文凡根本就是個騙子!”丁薇薇哭著道,“我親耳聽見他說我又蠢又煩,和我在一起就是圖我們家財產。他還不是個人,顧總帶來的那個男人好像是他前男友,也被他騙過,還更過分,連父母的遺產都騙,還想要害死那個人……”
“我看上的到底是個什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丁母驚訝,知道張文凡騙財騙色,還想害命這種事是她沒想到的。這讓她不寒而栗,要是張文凡也想過這麼算計他們家……
這個禍害絕不能留。
欣慰的是,女兒總算能從中抽身。丁母把丁薇薇抱在懷裡哄:“沒事,看清了就好,長痛不如短痛。以你的條件,大把好男人任你挑,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今天是你生日,要開開心心的過。”
那晚的宴會最終圓滿散場,有人談成生意,心滿意足。有人獲知真相,絕望憤怒。
張文凡被當眾趕出丁家,顏麵儘失,淪為他人茶餘飯後的笑話。
容與也隨顧明淮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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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回到家已經很晚,臥室裡亮著燈,顧明淮既然不打算睡,還頗有一種要促膝長談的架勢。
“現在可以說說,你和你前男友的事情了嗎?”
容與:“我怎麼聞到一股醋味兒。”
“彆轉移話題。”
“噢。”容與乖乖回答,“這其實就是一場報恩引發的血案。”
顧明淮擰眉:“又是報恩?”
容與點頭。不過那是原主乾的,與他無關。
顧明淮說:“繼續講。”
“這個故事呢……要從一千年前開始說起。”
容與把池漁在千年前是怎樣被漁夫救下,怎樣尋覓恩人,到了現代又救下與恩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張文凡,拿財富報恩還學人類那套以身相許最後被渣個徹底的事都原原本本地說了。
他講的時候很平靜,反正不是他的故事。
顧明淮卻越聽越惱火。
“所以他說,你愛他,主動提出要跟他在一起……”
“什麼愛啊?我根本不懂,就是你們人類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我才這麼說的嘛。”
顧明淮聽了麵色稍霽,很快又覺得不對:“你不是不懂以身相許的意思麼?”
一開始小魚兒可是理直氣壯地以為以身相許就是單純肢體接觸,天天纏著他不放。
“懂一點點。”容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就是兩個人要在一起。我和他就走個形式,真沒半點感情。”
顧明淮並不高興:“那你當我男朋友,不會也是因為我從菜市場救了你,你要報恩以身相許?”
他對小魚兒是愛情,可不希望小魚兒和他在一起隻是為了恩情。
“我對你可不是□□!我本來不懂,現在懂了。兩個人不是在一起就可以,還需要兩情相悅。”容與義正辭嚴地解釋,“遇見你之後,我才理解什麼叫真正的兩情相悅。”
顧明淮依然板著臉,冷冰冰的。
容與懶得哄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有前男友,嫌棄我了?”
顧明淮垂眼:“我沒有。”
“你有。”容與冷哼,“你回家就對我沒有好臉色,男人果然一個德性。既然介意,也彆跟我睡了。”說著就要鑽進被子裡。
顧明淮把人拉進懷裡抱著,低聲道:“我是心疼。”
心疼你找了一個人一千年。
心疼你被傷害的時候我不在身邊。
容與驚奇:他也知道心疼啊。
血玉鐲:……這又不是你自己的經曆,你怎麼還共情上了?
大魔王也不像共情能力很強的樣子。
容與懶得搭理血玉鐲,他說:“心疼什麼?心疼我慘嗎?找了這麼多年,找到一個渣男。”
顧明淮說:“不是所有人都是渣男。”
容與心道彆人是不是不知道,你這家夥就彆臉大了哈。
他找他何止一千年。
“小魚兒。”顧明淮突然說,“既然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兩情相悅。”
“……那要不要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以身相許?”
容與:他在說什麼?
血玉鐲:邀請你進行為期一個月的靈氣交易。
容與:你可真是個翻譯大師。
容與乾脆利落地扯過顧明淮的領帶跟他接吻。
他眼尾微勾,紅唇上挑。
“好啊,我一直不是很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你最好讓我知道得透徹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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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教學持續到半夜,從語文課轉化為體育課。
顧明淮身體力行地教會容與這個詞的意思,從各種意義上貫徹到底。
“現在明白了嗎?”顧明淮一本正經地問。
容與像過度補課後精神懨懨的學生,困得隻想上課睡覺:“……明白了,可以停止教學了嗎?”
“不行,還沒下課。”
“……你一節課怎麼這麼長啊!而且這都第幾節了!你這樣拖堂我是可以去教育局告你的知不知道!”容與奮力掙紮起來,他很想逃課,可惜被顧老師按著,隻能拖回來繼續上課這樣子。
容與咬著自己手指抑製嗚咽,恨恨地想沒那教學技術能不能彆給自己安裝個大型設備,疼死他了。
顧明淮吻去他眼角的生理淚水,把他手指抽出來,一見上麵兩個牙印就無語凝噎:“含我的。”
“那我可就咬你了!”
要疼一起疼,不能他一個人疼。
顧明淮低笑:“好。”
……
這本是一個很旖.旎的夜晚,但因為某個意外狀況的發生,一秒變成驚魂夜。
當顧明淮握著容與腳踝,打算再上一課時,他手上白皙的足毫無征兆地變成紅色魚尾。
顧明淮:“……”
這他媽是個正常人都得嚇萎。
好在顧明淮已經習慣這種狀況的發生——雖然在這種時候發生還是第一次——不過他還能保持淡定。
容與終於得到解脫,沒想到是魚尾救了他的命。
他體內的靈氣值已經爆滿了,水源值正急速下降,畢竟這也算是運動,體力消耗還挺大。
可見顧明淮真不是人,都把他做到變回魚。
顧明淮望著這條魚尾,一時也有些無從下手。
“愣著乾嘛啊?還不快抱我去水裡。”容與嘲諷道,“彆剛睡完就嫌臟吧?”
顧明淮把容與抱進浴室,給他放水,這套動作他已經做得很熟練。
容與瞥眼顧明淮,毫不掩飾幸災樂禍:“麻煩顧老師再去衝個冷水澡,我這兒不招待了。”
顧明淮沒去淋浴房衝澡,直接長腿邁進浴缸。
浴缸很大,容納兩個人也有些擁擠,顧明淮一進來,裡麵的水立刻溢出去。
容與:“你要一起洗?”
“繼續上課。”顧明淮今晚沒打算忍。
容與把尾巴一翹:“都這樣了還怎麼上?”
“小魚兒,魚類是有泄殖腔的。”顧明淮陳述道,“最後一節生物課,探索魚類泄殖腔的奧秘。”
人魚臍下三寸,可行魚水之歡。
“乖,把鱗片打開。”
容與:“……”
……
容與手指攥在浴缸邊緣:“你以前嫌棄我尾巴碰都不想碰的時候,有想過這一天嗎?”
顧明淮回答:“我沒有愛你的時候,不會去想有你的以後。”
容與攥得指節發白:“你在這時候說這種話,未免也太無情了。”
顧明淮扣住他的手勾身去吻。兩隻屬於男人的手同樣的修長漂亮,戴著金色尾戒和血色玉鐲,十指交纏相扣。
容與抬眼,男人俊美的臉近在咫尺,被水珠妝點得如夢似幻。
“我愛你以後,會後悔以前沒有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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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明淮沒去公司,在家陪容與。
容與坐在床頭玩手機。
丁母給他發來消息。丁家效率很快,一晚上就查出張文凡確實曾和男人同居過。而且張文凡以前壓根沒有生意頭腦,乾啥啥賠錢,突然有一天就得到一名來曆不明的財富,也沒中彩票,跟走了狗屎運般飛黃騰達,這一切都發生在那個男人,也就是池漁出現後。
基本都能和容與說的信息吻合。
不過最錘的還是丁薇薇親耳聽到張文凡的那番話。丁家小姐傷心了一夜,今早醒來開始學習接手家族生意,決定讓渣男滾一邊去。
丁家父母欣慰得快哭出來,女兒總算不戀愛腦了。
丁家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張文凡,昨晚派人去奇貨說明情況拿回項鏈,同時準備一張法院傳票送到張家。奇貨也不同意白白損失三千萬,他們不差錢,可也不願意被騙。如果張文凡歸還玉佩,奇貨會不再追究,隻是張文凡從此以後會上奇貨黑名單,在章華市寸步難行。如果拒不歸還,那就法院見,申請凍結張文凡名下所有財產用來抵押。
張文凡當然是還不上的,他的雙魚玉佩已經給了顧明淮。奇貨絕不會為一塊玉佩得罪顧明淮,所以隻會把矛頭對準張文凡。
這也是顧明淮收下那塊玉佩的原因。
絕了張文凡一切生路。
張文凡也很有自知之明,連夜買火車票逃到外地去了。
這章華市他徹底待不下去。
至於資產被凍結,身無分文還即將被通緝的張文凡會在外地如何生活……那就不是容與關心的問題了。
張文凡逃到外地後,池漁的長明燭又增長一截,但燭火依然黯淡。
內丹還沒有拿回來,生命之火就不會再亮,那個道士還沒出現。
容與並不是很著急這件事,反正還有大半年。
“你躍過龍門之後就幾乎與天地同壽了,遲早要活膩的。我幫你這麼多,讓我在這個世界多待半年不過分吧?”容與對魂燈裡的池漁說。
“你有你想找的人,我也有我想見的人,我想見他想了九百七十二個滄海桑田,一個滄海桑田是你這個世界誕生以來的所有歲月。你能理解嗎傻魚?你不能,你才一千歲都不到。”
“好,就這麼說定了。”
“什麼說定了?”顧明淮從門外進來,“你在跟誰說話?”
容與懶懶靠在床頭:“我自言自語不行啊?”
“行。”顧明淮說,“給你洗了個蘋果,拿去吃吧。”
容與扭頭拒絕:“我不吃帶皮的。”
“嬌貴。”顧明淮拿起水果刀給他削蘋果,“對了,這塊雙魚玉佩給你。”
容與接過玉佩,拿在手中端詳片刻,抬手就要砸。
“這個不許砸!”顧明淮立刻阻止。
容與看他:“給個理由。”
顧明淮說:“這是定情信物,兩條魚是我們,你砸成兩半,我們就分開了。為了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小魚兒能高抬貴手放過這塊玉嗎?”
容與盯他片刻,把玉佩小心收好:“算你理由充分。”
“吃蘋果。”顧明淮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容與接過咬了口。
“甜嗎?”
容與挑剔道:“勉強。”
“那怎麼眼睛紅了?我還以為是酸哭的。”顧明淮笑問,“難道是被我親手削蘋果的舉動感動哭了?”
容與咬著蘋果,桃花眼染著漂亮的緋色,難以言喻的明豔。
“是啊,今天一早醒來看到你沒跑路,我他媽都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