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與最終還是被惱羞成怒的典獄長大人趕了出去。他毫無留戀, 因為他擁有了一個單人間。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傅淺知用一百種威脅方式都沒能成功讓容與下床,最後無奈妥協,答應給他分配一間單人牢房。
容與一再強調要求:“床一定要大, 夠我在上麵滾來滾去。”
“行。”
“被子要夠軟, 絕不可以潮濕發黴。”
“好。”
“要有一台電視。”
“……沒問題。”
“還有光腦——”
“流放垃圾星沒有覆蓋網絡,無法使用光腦。”傅淺知打斷他。
這裡完全與世隔絕。
容與失望道:“那湊合吧。”來到星際時代竟然不能玩遊戲, 他的快樂消失了。
他掀開被子, 下床離開臥室。
傅淺知心下一鬆,可算把這祖宗給送走了。
容與扶著門框,忽然一回頭:“對了。”
傅淺知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又怎麼了?”
容與說:“我希望我的夥食能好一點。也不用太好,像我今天晚上吃的那樣就夠了。”
傅淺知冷漠道:“你不如直接說你要天天來我這兒蹭飯。”
容與驚喜道:“可以嗎?”
傅淺知麵色更冷:“不可以。犯人就要有犯人的樣子,乖乖回食堂吃牢飯。”
“那樣我會食不下咽吃不飽飯,吃不飽我就會不開心,我不開心就會想殺人助興。”容與道,“您也不想把食堂變成屠宰場吧?”
傅淺知盯著他:“你在威脅我。”
容與毫無懼色:“您會懲罰我嗎?”
“您”這個敬稱,從彆人嘴裡說出來,是對他的尊敬和畏懼。從青年口中冒出來, 傅淺知覺得是對他的嘲諷。
對方吃死了自己拿他毫無辦法。
傅淺知要是願意,讓容與聽話的法子多的是。武力鎮壓, 刑訊懲戒,芯片控製……無儘監獄的手段層出不窮。
偏偏他哪一個都不想在容與身上用。連想要小懲大誡,都敗在青年一個眼神一句話裡, 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隻能束手無策,任由對方作威作福。
說到底,都是他在縱容。
容與從傅淺知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勾起一絲笑:“典獄長大人,您既然都已經偏心了, 為何不偏心到底呢?”
“難道我不值得您全部的偏愛?”
他當然值得。
青年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更動人的是眸中的瀲灩,神采飛揚奪目絢爛,擁有無儘監獄其他犯人所沒有的生氣。像是死氣沉沉湖水裡皎潔明亮的月影,天生就該受儘萬物寵愛。
傅淺知在這沉悶乏味的無儘監獄裡待久了,見慣形形色色的囚犯,卻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感到新鮮有趣無可厚非。他不認為這份興趣會保持多久。
他才入獄第一天,才能保持這樣的活潑。傅淺知想。
無儘監獄裡的日子永無儘頭,但願這份火熱能一直不被磨滅。等到青年棱角被撫平的那天,也就泯然於眾,不再值得他特彆關注。
不過在那天到來之前,他願意給予青年一些特殊的偏愛,讓這枝明豔的花朵保持更久的新鮮期,不至於過早枯萎。
“我會讓獄卒給你單獨送飯。”傅淺知說,“我吃什麼你吃什麼。”
容與解決完夥食問題,滿意離開。
“等等。”傅淺知卻又叫住他。
容與回眸。
“以後你想見我,讓獄卒直接通知。”傅淺知麵無表情,“不許殺人。”
容與眨了眨眼,唇角微揚,衝他揮了揮手,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傅淺知讓獄卒帶容與去新牢房,自己待在臥室,看著青年睡過後淩亂的床鋪,揉了揉太陽穴。
他坐在床上,拿起紅鯉魚抱枕放在腿上,覺得思緒很亂。剛想點支煙冷靜冷靜,想起青年說的“不喜歡聞煙味兒”,又把打火機放了回去。
放回去後又覺得可笑。
他為什麼要在意一個犯人的想法?
於是又掏出打火機點煙。
煙灰缸裡的煙頭又多了一個。傅淺知起身回到典獄長辦公室,調出下午17號牢房的監控畫麵。
畫麵裡,七個犯人原本正在閒聊,還不時伴隨著大笑。忽然,所有人動作凝滯,角落裡的青年持刀出現。
接著就是一場單方麵的殺戮。
青年的身手乾淨利落,刀刀致命,完成漂亮的七連殺,從始至終表情鎮定,心理素質極強。
傅淺知翻出52號的犯人檔案。
姓名紀清瑜,年齡21歲,身份星盜。
如果是星盜的話,擁有這樣的身手和心理素質並不意外,那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讓他意外的是青年才21歲。
星際時代,人類壽命延長到平均年齡三百歲,21歲實在過於年輕了。一輪旭日尚在清晨初升,就被拽入無儘監獄,陷入永遠的黑夜,是件很痛苦殘忍的事。
被捕原因,星曆756年5月21日在獵馬星被聯邦士兵捕獲。
憑52號的身手,需要出動軍隊才能抓捕歸案也說得過去。
個人資料看起來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
傅淺知目光落在犯人檔案上的監獄照上。
照片拍攝日期是今天上午。身著灰色囚服的青年麵對照相機,目光低垂不敢直視鏡頭,麵色忐忑不安,眼中充滿柔弱驚懼,還有淡淡迷惘。並且這時候,他手上沒有那隻紅色的玉鐲。
傅淺知腦海中浮現起青年囂張放肆的樣子,和入獄第一天就斬殺八個人,其中包括前任監獄老大科達的輝煌戰績,眼中生出一絲狐疑。
這真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