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等的人沒有來,人世與地底也並無區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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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是想今晚就把晏昭拐上床的。
他在看到晏昭那枚無名指上的戒指時,突然就明白了。
恐怕連血玉鐲都不知道,容與卻在那一瞬間明悟——這懲罰世界,看似是主神在罰魔王,實則,是主神給予魔王罰主神的機會。
容與知道身邊躺著的是誰,知道他愛誰。他們相識太久,分彆更久,他在每個世界所能停留的時間都不多,沒有太多功夫讓感情耽擱在循序漸進上,他又不是來做攻略任務的——憑什麼錯的不是他,卻還要次次倒追對方呢?
對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每個世界,對方一開始就愛他。潔癖的顧總會親自喂魚,冷酷的典獄長唯獨拿他這犯人沒辦法,這回的鬼王更是直接以他為執念……
他得到太陽毫無理由的偏愛。
血玉鐲曾說,沒有恢複力量的主神無法摘下本命戒指,要是恢複了,戒指不僅可以摘下,還能變幻成各種形態。
如今戒指的位置換了,樣式還變成他們上輩子的婚戒。代表主神在轉換世界的短暫過程中,是擁有記憶和力量的。
是太陽在追逐他。
有主神當外掛,每個世界的任務對容與都毫無難度,堪比度假。真正受傷的,是那個沒有記憶,每世都愛著他,又每世都被容與報複泄恨的太陽。
自己一無所知,對方毫無緣由時,受的傷才最深入骨髓,痛徹靈魂。容與當年一直都不知道太陽為何不辭而彆,便也傷得徹底。
太陽知道他在生氣,氣消完以前絕不肯原諒他,所以次次消除自己的記憶和力量,把一無所知的自己送給他,一次次被製造陰影,給予他最大程度傷他的機會。
——直到他息怒為止。
世上最了解他的太陽,知道魔王睚眥必報,所以任由他報複。
時間對魔王來說,早已經毫無意義。百年於他是過眼雲煙,卻是人類的漫長一生。第一個世界裡,他若是在完成任務後繼續停留百年,大可以儘情欣賞顧明淮痛苦地尋找他一輩子。
是他心軟,隻讓太陽找了一個月。
刑期是魔王來定的。
血玉鐲已經知道他和主神關係匪淺,就算他突然不做任務了,血玉鐲也不敢拿他怎樣。可容與依然在進行任務,他還沒消氣,不想看到主神本尊。他的“我不做任務了”,就代表“我原諒你了”。
他還沒有原諒。
所以就算想明白了,他也不會停止報複。
那家夥既然都送上門來讓他虐了,他怎麼能輕易放過呢?
輕飄飄放過,他咽不下這口氣。虐得狠了,他自己也不開心。
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太陽。
可再討厭,對方此刻也正抱著他,還是他主動讓抱的。
容與越想越不明白。
想他火眼金睛,怎麼就看上這死太陽了?
一定是當年太陽光太強,被亮瞎了眼。
而且這被窩怎麼這麼冷……
方才還不覺得,被晏昭抱久了,容與忽然發現自己冷得厲害,被窩裡涼嗖嗖的,一絲熱氣也沒有。
身為火焰,容與從未體驗過真正的寒冷。更彆提晏昭是個太陽,兩個加一塊簡直是火上澆油,熱上加熱。
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冷?
容與:“你手鬆開。”
晏昭立刻聽話地鬆開手。
那股蝕骨冷意立刻就散去不少,可被窩還是冷,一個大冰塊就這麼擱被子裡,凍得毫無溫度。
容與頓時隻想離這冰塊遠點了:“你體溫怎麼這麼冷?”
晏昭沉默一瞬:“所以,讓你,穿件衣服。”
血玉鐲:這不廢話麼?千年鬼王誒,當然陰森森冷嗖嗖的。他已經刻意收斂了,一開始你才沒感覺,抱久了肯定寒氣入體啊。你現在是凡人軀體,可不是紅蓮業火……
容與:好了,閉嘴。
容與撿起褻衣穿上,把自己裹得嚴實。
晏昭說:“不然,我還是,去睡棺材。”
“睡什麼棺材?留這兒,凍不死人。”隻要不長時間貼身接觸,問題就不大。
可他們剛才抱了好像不到半個時辰……
容與計算了一下時間,收回了和晏昭洞房的心思。
那可不止半個時辰。
他對冰雕沒興趣。
晏昭完全不知道容與腦子裡在想什麼。他擔心寒氣會傷害容與,還想勸說:“意初……”
“你說什麼?”容與淩厲的眼神掃過來。
晏昭道:“墓碑上,你的名字。”
容與說:“你看錯了。”
“我沒有……”
“一千年了,文字都變了,你現在是個文盲。”容與不容置喙,“我叫容與,記住了嗎?”
晏昭:“……”
就算文字變了,可兩個字還是三個字,他還是看得出來的。何況,他認識現在的文字……
晏昭誠實道:“這兩個,區彆,很大。”
“是挺大的。”容與半垂著眼,背對晏昭,昏昏欲睡,“你隻需要記住容與的名字,其他閒雜人等一個也彆記,最多最多,再記住一個小蓮花。”
“小蓮花,又是誰?”
“彆問。”
晏昭又好奇,又不敢問。
“一定要問區彆的話。”容與聲音又響起來,語氣很是尋常,“容與和彆人區彆大著呢。”
“他最強大,最尊貴,最聰明,最好看,最富有,最愛你。”
晏昭原先是笑著聽,覺得青年自戀的樣子很可愛,及至最後一句,笑意忽然頓住。
他已千年不曾有體溫,不曾有心跳。
這一瞬,卻覺身如火燒,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