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遂帶容與參觀起自己的墓穴。
昨晚容與進墓,是被晏昭直接用法術帶進喜堂。今天跟著晏昭走一遭,容與才發現整個地下墓穴大得嚇人,縱橫交錯,宛如迷宮。大小墓室不計其數,他昨天看到的兩間房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陪葬品也很是隆重。每一個墓室裡的陪葬品都不同。有金銀珠寶,熠熠生輝。有精美瓷器、玉器、陶器,雕刻花紋栩栩如生,曆經千年依然能看出色彩鮮豔。有美酒美食,大部分已經損毀,食物不能入口,盛放食物的碗碟卻都是青玉樽、白玉盤。有錦衣華服,當然也大都不能穿了,像容與身上這件能留存千年的才是少數。有古書字畫,儘管看不懂字,然從筆鋒氣韻來看,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容與參觀了十幾個墓室,就停下腳步懶得走了:“還有多少沒看的?”
晏昭道:“方才所見,不過十之二三。”
容與:“你這是建了個地下王國?”
“行啊你。”容與估算了一下麵積,“你生前是不是哪個皇帝,這規格我看著像個皇陵。”
“……我不記得。”晏昭抿了下唇,“都是生前事了。”
“原想,都送你當聘禮。”晏昭不好意思道,“隻是,多數損毀,拿不出手。”
再有就是,他臨陣恐婚,親也沒成。
“那麼多陪葬品,沒有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嗎?”容與問。
晏昭說:“我忘卻生前事。”
容與:“嗯?”
晏昭低聲:“……所以不識字。”
墓裡那些文字都模糊了,就算不模糊,他也不認得。反倒是晟朝的文字,他抓了幾隻鬼惡補知識掃盲,現在全認得。
容與勾了下唇,又壓平了:“……行。”
晏昭都不認得,他就更不認得了。
大千世界億萬文字,除了主神本尊,沒有誰是全認得的。主神也不是每樣都學過去,而是繼承主神之位時,法則一股腦兒把大量知識全塞他腦子裡。
所以主神腦容量要大,不然會瘋。
血玉鐲覺得主神大人現在已經瘋了,腦子裡全是魔王。
“出去吧。”一聽還有那麼多沒看,容與也懶得再往裡走,反正也不一定就要一天看完,他並不是非要探究晏昭的身份。
鬼王生前再顯赫,也就是主神一個設定而已。那位生來就是至尊,給自己的身份可都不會差。
晏昭:“不看了嗎?”
“不看了,悶。”容與還是肉.體凡胎,不適合在地下久待。
主墓室也沒有去,那裡放著晏昭的棺材與屍身,一人一鬼都沒有提起。對容與而言,晏昭就在身邊,看一具空殼沒有必要。至於晏昭……雖然明知自己已經死了,可誰也不會想讓心上人看見自己的屍體,那感覺太詭異了。
聽見容與說悶,晏昭就帶著他瞬移到墓穴出口:“走吧。”
容與看著墓穴口透進來的微微亮光,回頭問晏昭:“你這千年從沒出去過?”
晏昭說:“沒有。”就算是找小鬼補充晟朝知識,也都是直接把鬼抓到墓裡來,用完再放走的。
世上無人值得他踏出墳墓。
不過如今有了。晏昭悄悄看著容與。
而容與此刻在想:千年份的宅男社恐,無人可比。
容與問:“那你怕不怕太陽光?”
他問出這話時,還覺得頗為滑稽。
他竟然在問一個太陽神,怕不怕太陽光。
晏昭說:“不怕。”
容與看他:“你沒出去過,怎麼知道不怕?”
晏昭思忖片刻:“不知道,但就是,不怕。”
容與不問了。
想想就知,主神不可能給自己安個怕太陽光的設定,那多不方便行事。隻是身為鬼,再怎麼不怕,都會本能地避開陽光。
容與三兩下爬上去,離開墓穴,踏上堅實的土地。
此時正是晌午,太陽並不猛烈。山間四處都是高大的林蔭,鳥鳴清脆,清風徐來,空氣新鮮。斑駁的陽光穿過碎葉灑下來,溫暖柔和。
晏昭也跟著出來了。他可以凝出實體行走在白日,也能變成魂體,讓凡人看不見。
他現在用的是實體,出墓後一使障眼法,墓穴口就變為平地。凡人不會知道這地底下藏著一個巨大的陵墓。
整個山裡現在也就晏昭一個鬼魂。其他孤魂野鬼道行不夠,隻敢在晚上出來。
晏昭看見陽光,目光一灼,下意識移開視線。
刺目的光忽然消失,晏昭抬眼看去,容與用繡著紅蓮的寬大衣袖替他擋了下陽光。
容與語氣不明:“昔年萬物不敢直視你,如今你竟不敢直視自身。”
晏昭沒有聽懂這句話,他道:“許久不曾見光,不太適應。”
“你把袖子,放下吧。”
容與垂眼:“不難受?”
“不難受。”
容與放下衣袖,轉過身繼續走:“彆逞強,我袖子寬,夠借你擋一擋。”
晏昭一哂:“沒有逞強。”
隻是不太適應。
容與道:“你這算是真正重見天日了。”
晏昭望著青年的背影,心道,我早就見到了。
他千年來看見的第一縷光,不是今天的太陽。
而是一位,紅衣如火,明豔奪目的青年。
撞入眼中,直達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