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大半月,容與手上的繃帶終於拆下來。
楚琢對容與這雙手的重視程度比容與本人都要高。首先用的藥就是“骨生”。
骨生藥效如其名,可使斷骨重生,乃楚王當年向神醫所求,天下隻此一瓶,珍貴萬分。
楚王連年禦駕親征,戰場上受過的大傷小傷不計其數,骨折更如家常便飯,有這麼一瓶藥,簡直是他的第二條性命。即便如此,楚王也隻在腿骨折斷險些殘廢時動用過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會受多少次傷,好藥都用在刀刃上,平日的小傷根本不會去動用。
如今卻將一整瓶都拿來治容與的手。
楚王的醫官自然是連呼不可,覺得不值,王這是拿自己的命去救一個妖妃。楚琢隻道天下今已太平,此後再無戰事,他未必有危險,容與的手卻是真的拖不起,不容置疑地讓醫官拿藥。
醫官長籲短歎,覺得王這回真是栽得徹底。誰能想到,勝仗打過八百場,輸給美人一顆心。
……那美人還是個男的。
這是容與不知道的。
或者說,容與猜到,但裝作不知道。
骨生的藥效是有目共睹的。繃帶拆下後,容與的十指修長白皙,柔軟細膩,完全不見之前腫脹可怖的模樣。姬玉的十指骨頭是被生生夾斷的,這會兒外觀看著,瞧不出半點兒昔日的慘烈。
容與望著這雙手,忽然想起上個世界的鬼王。
鬼王當時看他的第一眼,便是執起他的手,一口氣吹好他鮮血淋漓的十指。
那真是比什麼藥都管用。
楚琢見容與的手恢複得很好,麵上鬆了口氣,語氣仍有點緊張:“疼麼?”
容與活動了一下手指,說:“不疼。”
他雙手伸展幾下,又交疊穿插在一起:“感覺和以前沒什麼區彆?”
楚琢終於露出笑意:“那就好。”
“好什麼?好在你不用再一日三餐給我喂食,沐浴擦身由你代勞了?”容與刻薄道,“我就知道,久病床前無孝子……”他失去了光明正大壓榨太陽的理由。
當個廢物點心挺好的。容與對於被照顧毫無心理負擔,對於自力更生反倒充滿抗拒。
楚琢:“……”
什麼孝子?
他是把容與當愛人照顧,不是當老父親伺候!
“你要是不願做,以後孤還這樣照顧你。”楚琢好脾氣道,“隻是你不願,與你不能,總歸還是有很大差彆。”
這聽著還像是人話。
“不過今晚這一頓,你還是試著自己用筷。”楚琢說,“看看恢複得怎麼樣。”
容與說:“那傳膳罷。”
楚琢一愣,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這還不到晚上……”
容與講出一句真理:“我餓之際,就是天黑之時。”
“……”楚琢妥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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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擺上桌,一如既往地豐盛,冒著誘人的香氣。
容與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第一下沒拿穩,筷子從手中滑落。
楚琢安慰他:“彆急,慢慢來。”
容與再拿,再次脫落。
楚琢心下一沉。
難道這手……中看不中用?
下一瞬,他看見那隻漂亮的手放棄筷子,直接從盤子裡拿了隻雞腿,這回拿得穩穩當當。
容與吃著雞腿,非常豪放,但並不粗魯。
在楚琢眼裡,容與做什麼都很可愛。
容與很快解決完一隻雞腿。拿筷子這動作要求太過精細,還不如直接上手去抓。
大魔王耐心向來不好。
楚琢剛提起的心又放回去:“既然能抓起東西,就說明手沒問題,多練習幾次就能拿起筷子了……你吃慢點兒,喝口湯。”
他給容與舀了碗魚湯,細心地將魚刺都剔去。
容與將湯喝了,一頓飯都在練習怎麼拿起筷子。
嘗試好幾次,最後總算成功。
容與滿意了:“備份筆墨紙硯,我試試能不能握筆。”
姬玉的心願是繪儘天下風采,這要想作畫,肯定不能拿不起畫筆。
想讓姬玉的魂燈亮起,治好手傷也是重要一環。不能作畫,對姬玉而言比死還難受。
原劇情裡姬玉的手廢了,還沒得到治療就被處死,這心願也就不了了之。現在不一樣,他的手康複了,就可以繼續畫下去。
楚琢立刻就去叫人準備。他見過玉清宮中的畫,都是花鳥蟲魚,山河湖海,宮牆綠瓦,浮世炊煙,意境極美,落款都是姬玉。
想來在宮中無聊的日子,青年都是靠作畫打發時間。從這些畫裡也能夠看出,青年有多擅長繪畫,又有多熱愛繪畫。
他筆下描繪的,便是心中的山水。
楚琢也想看容與親自作畫。
筆墨紙硯很快備好,容與站在桌前,用一個標準的姿勢握起畫筆。
很好,成功了。
接著是落筆。
容與蘸了點朱砂顏料,落到宣紙上,很快就繪出一個紅點,接著紅點越來越多,十分密集。
楚琢看了半天,問:“這是落花?”
容與鎮定地扔下畫筆。
“我想畫的是紅日。”
楚琢遲疑:“紅日不應該是一輪嗎?”
哪會是這麼分散的紅點,除非容與想畫後羿射日,有十個太陽。
容與:“看不出來嗎?我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