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不成文的規定都是不靠譜的, 隻有自己一直贏才是靠得住的。
季匪對於父母的失望和不屑是刻在骨子裡的,成年之後放棄了所有沒必要的幻想, 也壓根就沒盼望過什麼‘父慈子孝’的場麵。
陶致海死後他就沒有家了, 隻要能坦誠接受這點,心裡也挺舒坦的。
隻是少年在剛剛回到季家的時候,總是不免有些天真的盼望。
季匪始終記得陶倩給他準備了一頓接風宴,桌子上麵有很多蝦, 她還為他剝了幾隻。
在幾個人有些期待的眼神裡, 他夾起陶倩給他剝的蝦, 麵不改色的吃下去。
沒一會兒就過敏到渾身起了紅疹子。
季長川開車送他去醫院時, 陶倩在一旁有些內疚的嘀咕:“阿匪,抱歉, 媽媽不知道你對蝦過敏。”
季匪搖了搖頭, 表示沒事。
本來也是他沒說, 不在一起住, 怎麼可能了解這麼細致的習慣呢?
陶倩見他搖頭鬆了口氣, 又微笑起來:“謝謝你諒解, 以後媽媽再也不做蝦了。”
可是沒過幾天, 她就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家裡的阿姨還在照常做蝦, 因為季釗愛吃。
某次周末,陶倩給他們帶了零食回來,都是芥末蝦仁。
季匪看著那零食微怔, 季釗已經接過去吃了起來。
而他這才發現他覺得挺‘慈愛’的母親都沒有看他一眼, 隻是笑眯眯地盯著她另一個兒子大快朵頤。
他微微垂眸, 把自己的這份扔在垃圾桶裡。
過段時間,陶倩和季長川自認為和回來的兒子相處的‘比較好’,便開始明裡暗裡, 旁側敲擊的問起陶致海那些地產的事情。
季匪明白了他們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之後,不由得冷笑。
原來一開始的溫柔和煦也都是裝出來的,從頭到尾,他們都不在乎他這個人,在乎的隻是老頭的財產。
其實季家並不缺錢,有錢的程度不亞於陶致海,畢竟是真正的豪門世家。
但錢這個東西,誰會嫌多呢?
陶致海是他們瞧不起的暴發戶,但他的真金白銀可不是。
季家人口眾多,繼承人這件事是需要‘爭’的,季長川的本事遠遠不如他幾個兄弟,雖然季釗靠譜,但也遠遠達不到內定繼承人的地步。
這麼比較起來,全家已經實現財產自由並且最有錢的,真就是季匪這個未成年。
他像是一個抱著金山的毛頭小子,怎麼可能不引起彆人的覬覦?
但是,夫妻兩個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兒子是個又倔又橫的刺頭。
意識到他們想做什麼後,季匪嗤笑一聲,毫不猶豫地說:“是,姥爺把所有財產都轉給我了,你們有意見麼?”
“他特意跟我說過,一星半點兒也不想給彆人留。”
這個‘彆人’指的是誰,還不明顯麼?
季匪是個乾脆的人,既然已經想好了對策,就分裂的一刀兩斷不給自己留餘地。
自那以後,他和季長川還有陶倩的關係就正式將至冰點。
季匪被他們安排進了一所不好不壞的學校,開始純粹的混日子。
隻要不涉及到違反犯罪,他什麼事都敢做——反正所有人都認為他有錢,他也的確錢多到花不完,那還有什麼好努力的呢?
渾渾噩噩,得過且過每一天就完事兒了。
直到他高二分班後,遇到程見煙。
一開始,季匪真的是一種懷抱著毀天滅地的中二之心,並且當真認為她是個唐僧附體的蠢貨。
搞什麼一對一幫忙學習,他需要麼?
隻是後來,他也是真的被程見煙的執著打動了,開始認真學習起來。
季匪是個絕頂聰明的性格,認真起來邏輯思維不比程見煙差,決定好好學習後,成績升上來的很快。
班主任老黃特彆欣喜,還給季長川打了個電話去恭喜他。
老師多此一舉的時候,季匪恰巧在家。
他看到季長川接起電話,頗為茫然的聽完黃老師報告的成績,掛斷電話後就忍不住嗤笑一聲。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的成績,真是給季家人長臉。”季長川看著他,繃不住冷冷的笑:“就這德行,還是進步後的結果?”
“你可真夠丟人的,這成績連你哥的一半都不如。”
季匪聽到這裡腳步頓住,同樣冷冷地看向他:“確實,我有爹生沒爹教,也就這德行了。”
論嘴毒,季匪也沒怕過誰的。
這樣嗆聲的後果就是挨揍,但看到季長川吃了屎一樣的神色,他挨揍也有種痛快的感覺。
頂著破掉的唇角回到學校,季匪又不想好好做卷子了。
反正用儘努力表現的再怎麼優秀,在他們眼裡還是不值一提,遠遠比不上季釗。
隻是季匪沒有想到,自己擺爛還會產生蝴蝶效應,直接影響到旁邊的程見煙。
這還是他被叫去老師辦公室時,在門外偶然聽到的。
黃老師正在辦公室裡嚴詞厲色的教訓程見煙:“本來季匪成績已經有上升趨勢了,這次怎麼又故意不好好答卷考了倒數第一?!”
“程見煙,學校每年的獎學金可不是白發的,當初讓你給季匪一對一輔導就是為了這個,結果你認為現在這個趨勢拿的出手麼?”
原來程見煙是為了獎學金,才勉為其難和他當同桌的麼?
季匪微怔,本來準備推門進去的手停住。
然後他又聽見黃老師說:“這次,我隻能把你的名字從名單裡勾掉了。”
所以,這是獎學金沒了的意思?
操,這他媽不是欺負老實人麼?
季匪怒不可遏,剛準備推門進去找老黃說道說道,就聽見女孩兒平靜的聲音響起:“老師,我明白的,沒關係。”
“但季匪不是您口中的‘破罐子破摔’,一定是有什麼原因他才沒有好好答題的,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繼續幫他補課。”
季匪攥著門把手的修長手指微微一抖。
半晌後,他咬著牙快步離開了教學樓的長廊。
狗屁被老師叫去談話,他不想去了。
季匪漫無目的地逃課了一下午,等到晚自習快結束時,才回到學校。
少年逃課已經是家常便飯,所有老師都習以為常。
看著他大剌剌的進了教室門,也沒人說什麼。
季匪腳步卻在回到座位前有些莫名遲緩,垂下的眼睛裡,盯著程見煙眼鏡框上沿的情緒意味不明。
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那個。”他坐下來,猶豫著想開口說些什麼。
“噓,上課呢。”程見煙示意他先彆說話,然後把自己剛剛記好的筆記遞給他:“有什麼事一會兒再說吧。”
“今天化學老師講了好幾個知識點,你先看看吧。”
女孩兒的情緒永遠都是平和且包容的,哪怕是麵對他這樣一個混蛋。
季匪喉結無聲的滾動一下,隨後沉默著接過了她的筆記。
等到晚自習結束,兩個人很默契的等到其他同學先走,然後並肩走在天色昏暗的校園裡。
季匪想要道歉,但幾句話在腦子裡盤旋了幾圈,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才顯得不突兀時,程見煙就率先說話了:“這次為什麼沒好好答題?”
“……就有點事。”季匪含糊的頓了下,才繼續說:“抱歉,害你獎學金沒了。”
程見煙似乎並不意外他知道這件事,鏡片背後的眼睛眨了眨,隨後就笑了:“沒關係,下次再拿就是了。”
她這種淡然灑脫回答,讓季匪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女孩兒並沒有刻意去說什麼‘你彆內疚’之類的話來勸說,隻是一句‘下次再來’,就比什麼都管用。
其實按照程見煙的成績和在班級裡做班長的責任感,按照規則本來就能拿到獎學金的,憑什麼要拉扯著他這個‘定時炸彈’作為參考條件呢?
這世界真不公平。
後來到了部隊,季匪也常常想起這次的獎學金事件。
各種不成文的規定都是不靠譜的,隻有自己一直贏才是靠得住的。
程見煙的擁抱持續了好一會兒,像是在男人的血液裡灌入了源源不斷的暖意。
但是太暖了,就容易讓人心猿意馬。
“程程。”季匪喉結滾動,克製的鬆開了圈在她腰間的手:“我們走吧。”
車還停在季家大院的外麵呢,也是有些煞風景。
程見煙無聲的放開了他,坐回副駕駛。
她剛剛掉了眼淚的眼圈兒還是有些紅,在白皮膚上尤為顯眼。
季匪忍著親一口的衝動,打趣道:“成了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