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景站在天台,儘收眼底,快要把牙齒咬碎。
陳旭肚子咕咕叫了半天,紀景就是不挪窩,他有些無可奈何地說:“大哥,你還要抑鬱多久啊,還能不能去吃飯了?”
“你看他們,你看他們。”
“我不瞎,關鍵看了又能怎麼樣呢?寫一篇蘇佳穗觀察日記?”
紀景很沮喪的低下頭,已經不是霜打的茄子了,是蔫吧茄子。蔫吧茄子說:“她一點都不受影響。”
“麻煩你收一收這副深閨怨婦的嘴臉,蘇佳穗你還不了解,任何事在穿衣吃飯麵前都不叫個事!講真,這點你不服不行。”
“我服,我早就服了。”
紀景記得高一那會,好像是因為體育課他不換運動服,害班級被扣分,身為紀律委員的蘇佳穗來找他算賬,他們倆在操場上吵得不可開交,連年級主任和教導主任都驚動了,全跑來勸架,是真怕他們倆打起來引發集體鬥毆。
可誰勸架也不如中午放學鈴管用,一聽到放學鈴,蘇佳穗趕忙說:“我得吃飯去了,不然會低血糖。”
紀景被晾在那,又生氣又想笑,心想這人是餓死鬼投胎轉世吧,乾脆以後不要叫她“事媽”,叫她“餓死鬼”更合適些。
雖然這樣想過,但紀景到底未曾叫出口,畢竟綽號裡帶個“死”字,實在不吉利,蘇佳穗隻是事多,愛較真,脾氣暴躁,人卻不是壞人。
蘇佳穗啊……
紀景無力的伏在欄杆上,長歎了口氣。
“差不多得了,走吧。”
“去哪?”
“上戰場,戰鬥要打響了。”
“你想讓我跟穗姐比誰更灑脫嗎?”
“那不然?你怎麼也得露一麵啊,彆讓她以為你是躲在牆角哭呢。”
陳旭一直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他。
紀景心情和腳步一樣沉重:“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陳旭不以為然:“這事落我身上,我才不會像你這麼沒出息。”
紀景很想把自己的軍師拖出去暴揍一頓,但身體毫無力氣,未必能打得過。
上刑場似的來到食堂,紀景一眼就看到了蘇佳穗,她坐在窗邊,正埋頭啃排骨,雙腳並攏著,腳尖晃晃悠悠,那叫一個快樂似神仙。
“你就當沒看見她。”陳旭怕紀景露怯,小聲提醒。
其實不用提醒,紀景臉冷的像一塊冰,已經沒有露怯的餘地。
“你去打飯吧,我不想動,也不想吃排骨。”
“媽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以後你結婚我得坐你爸那位置上。”
“我會感謝你這些年的含辛茹苦。”
陳旭拿紀景沒辦法,誰讓紀景對親爹沒半點感情,即便讓他來當這個爹也不會覺得吃虧:“你以後可他媽得好好孝順我。”
陳旭端著托盤,任勞不任怨的去打飯了,留紀景一個人坐在那裡生悶氣。
殊不知蘇佳穗早注意到他們倆,從對麵的儀容鏡上,把他倆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
“欸,那不紀景嗎。”程向雪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意味:“我瞅他情緒不高啊,又擺大少爺譜了。”
紀景隻要不高興,就基本喪失了自理能力,連鞋帶散開都懶得係,程向雪原來當他是貴公子脾氣,兩眼冒紅心,崇拜的不得了,現在看他就實在太喪。
可蘇佳穗很清楚紀景為什麼會這樣,他從小跟爺爺在一起生活,雖然衣食無憂,但心事無人可訴,受委屈了,難過了,隻能獨自窩在一個小角落裡慢慢消化。
幸好還有陳旭陪著他。
裡,陳旭是紀景的頭號跟班,也是頭號助攻,是男女主愛情的見證人。
蘇佳穗扭頭看向正在排隊打飯的陳旭。知道的,他把紀景當兒子,不知道的,他還真像紀景忠心耿耿的跟班小弟。
蘇佳穗沒忍住笑出聲,視線稍稍偏移,正和紀景撞上。
紀景臉色難看極了,陰沉沉的,仿佛頭頂烏雲,隨時會落下一道閃電。不過他那長相,即便甩出一張生人勿進的冷臉,也是很招人喜歡的,周圍的高一女生無不暗暗偷瞄他。
帥哥嘛,賞心悅目,誰不願意看。
蘇佳穗收回視線,對程向雪道:“你彆閒著沒事去逗他啊,他現在不屬於正常人類的範疇,容易撲過來咬你一口。”
“我看他是想咬你一口,你倆到底咋回事啊,反目成仇了?”
“反目成仇……你還挺會說。”
“哎呀,我真的好奇死了,你就告訴我吧,不然我肯定憋不住去問紀景。”
“那你去問他吧,我也好奇他會怎麼回答你。”
程向雪猛地站起身,又緩緩坐下。
蘇佳穗笑道:“乾嘛,鍛煉身體呢?”
程向雪麵不改色,用手指戳戳一旁的江延:“小江老師,你去問,我看你根骨奇佳,完全有本事深入敵營。”
江延很會抓重點:“敵營?”
“你咋這麼沒眼力價呢,沒瞧見這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啊,兩軍交戰,陣營一目了然啦,難道你不是穗姐一夥的?”
“是,是吧,但我不明白……”
“那你就瞅瞅陳旭,他分明都看到咱們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明擺著是跟紀景一條心,要和穗姐劃清界限,我是堅決站在穗姐這邊的,當然不能低下我高貴的頭顱,主動去跟他們搭上線。”
“所以?”
“所以你去,完成兩個任務,第一,取得敵人信任,獲得第一手情報,第二,打入敵人內部,隨時傳遞軍情。”程向雪說完,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事情不太對頭,必須儘早擺平,否則真有可能跟那邊老死不相往來,你滴,大大滴明白?”
江延偏了下頭,沒吭聲。
程向雪眉梢一挑,夾著嗓子往江延身上貼:“小江老師,拜托嘛,你就滿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嘛。”
程向雪的台灣腔殺傷力極強,蘇佳穗嘴裡含著一大口白米飯,作勢要往她臉上噴。
於江延而言算雙重攻擊了,江延終於坐不住,端著托盤站起身,奔向所謂的敵方陣營。
程向雪咧嘴一笑,問蘇佳穗:“這位壯士會不會一去不複返啊?”
“一去不複返也是讓你嚇的。”
“哼哼,你就說我這招高不高,派一個臥底過去,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你的眼睛。”見蘇佳穗不說話,程向雪表情忽然凝重:“穗姐,你不會是真下決心要分手了吧?”
“是紀景先跟我提的分手。”蘇佳穗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肚子,非常心滿意足地說:“雖然他多半是一時氣話,但我想好了,這一年我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至於戀愛,等上了大學再談也不遲。”
“可,可是……紀景呢?就這樣了?”
“所以說你搞臥底這步棋走得很好啊,我兩隻耳朵可以不聞窗外事,兩隻眼睛多少還是得往外看一看。”
程向雪瞠目結舌:“現在輪到我不明白了,你們搞啥飛機啊。”
蘇佳穗看著她,眉眼彎彎道:“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讓人難以理解的事,就好像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烤串比我烤串更好吃。”
……
江延投身敵營,並未受到優待。
畢竟明眼人都知道他和蘇佳穗是一夥的,絕對不敢公然叛變,這麼明目張膽的跑過來,準是不懷好意。
“老實交代,你有什麼目的。”陳旭摩拳擦掌:“彆逼我大刑伺候。”
江延看他們,完全是看一幫穿著開襠褲玩打仗遊戲的小屁孩,無可奈何的放下托盤:“能不能讓我先吃飯。”
威逼不成,自然利誘,陳旭給他夾了一隻雞腿:“你吃,你吃。”
紀景倒是一句話沒說,就那麼眼巴巴的看著他,明明很想聽他說點什麼,偏又刻意繃著臉,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江延被他看的吃不下去了:“我沒什麼目的,是程向雪好奇你們分手的原因,非要讓我來問問。”
“蘇佳穗沒說?”
“沒,隻說分手了。”
臥底表現的很坦誠,但守口如瓶,挖不出半點有用的信息。
陳旭是個鬼精鬼精卻不把心思放在正地方的人,篤定江延沒有老實交代,當即下了決斷:“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江延:“劉備和張飛也不把我當自己人,你看,我一走她們倆就聊上了。”
紀景歪頭一看,還真是,聊得熱火朝天:“那你什麼想法?”
江延輕輕歎了口氣:“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想知道你們這打仗遊戲要玩到什麼時候。”戰鬥剛打響,他就已經吃不消了。
“當然是打到取得勝利。”陳旭一本正經道:“曹操輸給劉備,失了漢中,我們不能做曹操,你要是願意,我們三個就是桃園結義的三兄弟。”
言下之意,江延再回蘇佳穗那邊,依舊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間諜本來就夠不好當的了,何況是雙麵間諜,一個不小心,兩頭得罪人。江延不吃這套,插科打諢:“那你應該改姓司馬。”
紀景實在忍無可忍:“你們能不能嚴肅點啊,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陳旭和江延一齊看向他,等著他這個正經人說正經話。
紀景憋了半天,小聲道:“不管曹漢,我個人還是主張和平解決問題,麻煩你……委婉的幫我傳達一下。”
“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分手,我回去沒法跟程向雪交代。”
“你跟她有什麼好交代的?”
“……”
“就是,你一無所獲的回去,她們才能信你沒有被我們腐蝕,還是一張純潔的白紙。”
江延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覺得自己很像幼稚園老師。
小江老師。
真他媽的不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