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雪點了下頭,笑道:“那十一點之後我去博帆找你,咱們吃個夜宵,我最近饞烤串饞的流口水——”
“我就知道,你找我除了吃也沒彆的事。”
“嘻嘻。”
“嘻嘻啥,彆想著叫江延了,那個時間他不會出門的。”
“不叫就不叫嘛,這麼凶乾嘛。”
“凶嗎?”
“嗯!”
蘇佳穗摸了摸眉毛:“最近老李發瘋了,簡直是給我們上刑,我真的讓他給折磨慘了,心裡總憋著一團火。”
程向雪能感覺得出來,猶猶豫豫的問:“你考上交大,沒把握嗎?”
“不曉得,本來挺有把握的,可二模成績一出來,我心都碎了。”
“二模本來就難。”
“我當然知道二模難啊,但老李怎麼說,他說去年高考,題出的比二模還難,萬一今年更難,我們全都得歇菜。”
想起去年的高考題,程向雪渾身打了個冷顫:“不會吧……按說去年都打回來一批複讀生了,今年不該那麼狠。”
“萬一呢?我真寧可去死也不想複讀,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去上那個該死的衝刺班。”
“嗯……你彆這樣子,你都這樣,紀景還不得發瘋啊。”
隨著高考一天一天的逼近,學生,家長,老師,心裡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蘇佳穗抱怨幾句而已,都稱得上心態極好的了。
上個月,校方剛封了天台,因為有幾個高三生總往上跑。
“紀景,他早發瘋了,二模題做完就發瘋了。”蘇佳穗掐指一算:“到今天為止,他已經哭了六場,哎……說實話,看他那樣,我都於心不忍了,一邊哭一邊做題,眼淚掉在草稿紙上,整整浸透了八張草稿紙,你知道我給他買那個草稿紙多厚嗎?”
“……我一直沒敢問,他二模多少分啊?”
“五百三,我們省去年分數線是六百六,差出去整整一百三。”
四月初二模,六月初高考,兩個月時間,一百三十分。
程向雪咽了咽口水:“這要是我,我哭的能比他還慘。”
蘇佳穗歎道:“他進步真算快的了,但確實,時間緊張,要是考不上,我估計他就得複讀一年。”
“他應該也不想複讀吧,我們都走了,剩他一個人,不是更生不如死。”
“對啊,所以王達推薦他第二誌願填上理,上理去年分數線好像是,五百八出頭,要是題沒那麼難的話,他還是穩穩能擠進去的。”
“這不挺好嗎!上理就上理唄,好歹一本呢。”
“他不願意,非得跟上交死磕到底,一提去上理就哭,王哥說他跟孟薑女哭長城似的。”
果然,建立在彆人痛苦上的快樂才是真快樂,程向雪被逗笑了:“心氣還挺高。”
蘇佳穗頗為無奈:“你就彆笑了,我真的愁都要愁死。”
能讓蘇佳穗犯愁的事不多,古往今來,也就一個高考了,畢竟高考如戰場,形式瞬息萬變,除了江延那種穩操勝券,一門心思奔著狀元使勁的,剩下都在獨木橋上搖搖晃晃呢。
連蘇佳穗都得背著書包屁顛顛的往高考衝刺班裡跑。
與她同行的還有林思淼。
林思淼沒能通過競賽拿到保送清華的資格,參加清華冬令營也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現在林思淼通往清華的道路僅剩高考,可以說她的壓力一點都不比紀景小。
可她比紀景要自信的多。
“我算看出來了。”林思淼說:“凡人是不可能通過努力追上天才的,但凡人隻要努力,一定能考上清華。”
離高考越近,學生們之間的差距就越明顯,先前題不難,不深,蘇佳穗和林思淼之間隻差了那麼幾分,林思淼和江延也沒差太多,似乎再試一把勁就可以追上去。
然而二模成績一出,蘇佳穗直接差了林思淼二十多分,林思淼和江延更是差了三十多分。
江延這個變態,就隻在英語作文上丟了分,清華和北大為了他,都特地派人來學校了,簡直比還離譜,以至於蘇佳穗現在看不得江延十二點不到就洗澡睡覺,那種羨慕嫉妒恨揉捏在一塊,可以讓蘇佳穗分分鐘化作魔鬼。
衝刺班的課結束時,已經十一點過十分了。
蘇佳穗收拾東西,上了樓,剛到門口就聽見了哭聲。
推門進去,隻見紀景坐在書桌前,鼻子裡塞著猩紅的一團紙,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那叫一個淒淒慘慘戚戚。
“你又怎麼了?”
“我,我流鼻血……我要死了。”
“……”
玩命學習伴隨著的總是身體日漸弱雞,紀景之前仗著底子好,還能通宵達旦熬幾個大夜,可這兩個月以來,明顯不行了,麵色蒼白,眼眶青黑,說難聽一些,跟要精儘人亡似的。
“累了就歇會吧,走,橙子請客擼串。”
“我不想吃,我吃不下。”
紀景抽抽噎噎,毫無食欲。
蘇佳穗不禁長歎了口氣,倒寧願他在這件事上也沒什麼骨氣,認命考上海理工大學。
可紀景犯起軸來八匹馬都拉不回。
“去吃點吧。”蘇佳穗耐著性子哄他:“你不是最愛吃烤饅頭片了嗎。”
紀景“哇”一聲又哭了:“你彆提那個字——”
“你能不能彆鬼哭狼嚎,挺大個人怎麼哭出這種動靜的。”蘇佳穗想捂住他的嘴,然而手一觸碰到他的臉,掌心頓時濕潤。
人家哭這麼大聲都是乾打雷不下雨,他倒好,雷雨交加,雨水量快趕上水漫金山寺水淹陳塘關了。
蘇佳穗拿紙巾擦了手,繼而擦他的臉:“行行行,我不提那個字,你好不好不哭了?”
紀景摘掉鼻子裡染血的紙,揉了揉鼻尖,勉強止住了眼淚:“你今天來,是特意找我吃飯的?”
“你豬腦子啊,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要來博帆上課嗎。”
“哦……今天已經一號了?!”
蘇佳穗幫他更新了牆上的高考倒計時:“五一勞動節。”
紀景終究是被蘇佳穗硬拖著下了樓,五月份其實已經不冷了,可紀景仍穿著一件比較厚實的牛仔外套,手揣在兜裡,見風就瑟瑟發抖,很像個生病的人。
“你最近是不是沒怎麼好好睡覺?”
“還行。”
他怕冷,一定是睡眠不足引起的,估摸著也沒怎麼好好吃飯。
蘇佳穗看著路燈下他格外烏黑的眉眼,心裡真的挺難受,但安慰的話,已然說不出什麼新花樣:“還有一個月……堅持就是勝利。”
“要是,沒勝利呢。”
“不會的,二模我都沒考好,何況你呢,再說去年的題那麼難,今年肯定很簡單。”
“嗯……”
蘇佳穗知道,紀景真的已經拚儘全力了,如果再這麼熬幾個月,他很有可能把命都搭進去。
“喂,你想不想喝酒啊?”
“我不會喝酒。”
“喝一點沒關係的,回去睡個好覺。”
為了節省寶貴的時間,程向雪提前一步到了燒烤店,點了一桌子的串等他倆:“穗姐!你們可來了,再一會都涼了,天啊,景哥,你怎麼搞的,臉色這麼差。”
蘇佳穗拉著紀景坐下,管服務員要了一小瓶寧夏紅:“麻煩幫我拿兩個小杯子。”
二兩半的寧夏紅,正好倒滿兩個小酒杯。
“真的要喝嗎……”
“喝啊,你先吃點東西,一邊吃一邊喝。”
程向雪給紀景點了兩組生蠔:“景哥,吃,都吃了,這可是男人的加油站。”
程向雪聲音不算小,隔壁桌幾個男人聽到了,紛紛笑起來,不是好笑:“妹妹,拚個桌啊,一起喝?”
蘇佳穗看過去,眼神很冷:“我,我們,高三,下個月高考,知不知道高三生現在殺人都不犯法。”
還有一個月高考,大半夜跑出來擼串,嗑生蠔,喝白酒,看上去精神的確不太正常,殺幾個人也許真不用負法律責任,何況蘇佳穗的眼神真的像要殺人。
隔壁桌瞬間安靜了。
紀景如同在另一個世界裡,悶頭吃光了兩組生蠔,又吃了烤饅頭片,牛肉串,雞翅,最後咽藥一樣,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寧夏紅。
“你……這不是啤酒。”
“我知道。”
“你還好嗎?”
“還好。”
紀景推開食物殘骸,抽了張紙巾,把桌麵仔細擦乾淨,而後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程向雪都看愣了:“他乾嘛,表演節目呢?”
蘇佳穗揉了揉紀景淩亂的短發:“壓力太大,他睡不著覺,估計是困極了。”
程向雪歎道:“看他這樣真夠可憐的,哎,這要是沒考上可怎麼辦啊。”
蘇佳穗偏過頭看向紀景。
被一杯酒放到,紀景算徹底睡踏實了,可眉頭依舊緊蹙著,好像藏著無儘的憂愁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