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景趴在岩石上,把短短十八年最傷心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想得幾欲落淚,終於壓下了亂七八糟的念頭。
悄悄回了下頭,發覺蘇佳穗也背對著他,烏黑的長發用抓夾隨意挽起,有幾縷被遺落,散亂,濕漉,纏繞著纖細的脖頸和雪白的肩膀。
“你,你在做什麼呢。”
“跟橙子聊天。”
紀景麵紅耳赤的睜大雙目:“你不要什麼都跟她講啊。”
“好——”
蘇佳穗答應了,而且答應的很爽快,透著一絲絲敷衍的味道。
她都沒有問“什麼”是指“什麼”。
紀景頓時心如死灰,趴在那裡,像柯南裡“溫泉謀殺案”的某一幀畫麵。
蘇佳穗則捧著手機“啪嗒啪嗒”的敲鍵盤,暢聊正歡。
[穗:所以我說他很奇怪,以前從來沒有這樣過]
[程:姐姐,奇怪的是你好吧,不過想想也是,你的性教育啟蒙是生物教科書]
蘇佳穗對“性”的概念確實有些模糊,新紀元時代雖然科技發達,但信息極為閉塞,隻有高級長官才配備通訊器,功能也僅僅是接收軍部下達的指令,她為了打發時間看的那些和影視作品,在送到她手裡之前,都經過了監管處的嚴格篩查和審核——監管處直屬於基地元首,負責監護管理基地內全部未成年異能者,以防止這些天賦異稟的孩子因為外界乾擾,從而思想扭曲,引發社會動蕩。
蘇佳穗身為異能等級最高,軍銜最高的未成年人,所受到的監管自然更加嚴苛,甚至連新紀元未成年異能者監管法都是專門給她打造的。
在這種環境下,蘇佳穗的私生活可以說是完全處於公開透明的狀態,本就貧瘠的末世,又沒有**,也就談不上有什麼樂趣,所以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她對周遭一切事物都充滿了新鮮感,電線杆上的麻雀都能盯著看半天,真的是沒那份閒心去了解更深層次的“性”。
程向雪說她的性教育啟蒙是生物教科書,不無道理。
蘇佳穗思考了一下,不願意做奇怪的人。
[穗:那我研究研究]
[程:呃……我覺得,水到渠成就好了,這種事情,哎呀我也不知道(衰)]
蘇佳穗把手機丟到一旁,往溫泉水裡沉了沉,感覺說了半天還是沒什麼頭緒。
可她此舉,治好了紀景的“病”,她讓紀景意識到此番旅行並非孤男寡女的二人世界,背後還悠悠蕩蕩的飄著一個程向雪。
陰魂不散真不該用在這種地方,隻是,對紀景而言,程向雪就是某種意義上的陰魂不散了。紀景很怕自己的糗事成為程向雪的笑料,再不敢冒出一星半點的雜念。
之後兩天,紀景堪稱清心寡欲,老老實實的跟蘇佳穗在長白山玩了一圈,背包,拍照,打遮陽傘,做足了一個想求複合的前男友姿態。
轉眼七月中旬,高考生們陸陸續續收到了來自心儀院校的錄取通知書,家長們也陸陸續續開始籌備升學宴。升學季的升學宴如同雨後春筍,層出不窮,市裡各大酒店天天爆滿,紅白喜事在此等盛況之下也得退讓三分,可謂是“一遇升學季,病危老人不敢咽氣,家長忙的翻天覆地”。
等一眾家長闖過了升學宴這關,緊接著就要為孩子們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做準備。
大學生活,多是背井離鄉,遠離家人朋友的獨立生活,在家長眼裡,無異於是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貓貓狗狗放逐到危險重重的原始森林,如果不將衣服鞋子、洗漱用品、床上用品、日常所需的一切零零碎碎,乃至能裝下半個地球的行李箱都準備妥當,那麼,孩子就會死在大學校園裡。
尤其是蘇佳和蘇佳穗這種從小到大長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的,真把孫女士給愁壞了,特地抽了一天的時間教姐弟倆洗衣服,譬如“貼身內衣要手洗,彆用學校的洗衣機”“深色淺色要分開洗,睡衣和床單也要分開洗”“刷鞋之前要先把鞋帶取下來,刷完之後要用紙巾裹一層,不然……算了你們送乾洗店吧”。
姐弟倆表麵上認真聽講,心裡卻一致認為孫女士太小瞧人了,簡直是把他們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窩囊廢。
當然,步入大學校園前的這個暑假也不單是家長忙,學生同樣不清閒,但凡家裡有一定經濟基礎的,對未來做好規劃的,幾乎都在這個暑假報名了駕校,以至於一個教練起碼帶二十多個學員,考完科一就得從早到晚守在駕校練科二,一天少說要熬十多個小時。
好在蘇佳穗有弟弟和前男友作伴,三人剛好夠湊一個鬥地主的局,等練車的空檔可以在樹蔭底下消磨消磨時間,不算太無聊。
不過很遺憾,蘇佳和由於倒車入庫屢屢“撞”庫,光榮折在了科二,蘇佳穗和紀景去練科三,他就隻能一個人在樹蔭底下玩撲克牌接龍,孤獨又無助。
時至八月末,蘇佳穗和紀景雙雙拿下了駕照,與江延一同奔赴上海交通大學閔行校區報道。
其實老蘇和孫女士有心送蘇佳穗入學,畢竟這是蘇家和孫家第一個高材生,蘇佳穗走進大學校園的那一瞬間,對兩家人來說,是多麼光宗耀,祖多麼偉大,多麼值得紀念與驕傲的一瞬間,奈何老蘇生意上的事堆成了山,著實抽不開身,蘇佳和那邊又是自己一個人,連個作伴的都沒有,孫女士幾經權衡,還是不忍心拋下兒子,到了上海便忍痛與蘇佳穗分道揚鑣。
老蘇沒能跟著來上海,最開心的莫過於紀景了。
辦完入學手續,他把自己的行李丟給江延:“麻煩你了小江老師,幫我送到宿舍。”
“……那你呢?”
“阿姨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嗎,讓我多照顧照顧穗姐,我得先把她安頓好啊。”
紀景拖著蘇佳穗的行李箱,以新生家長自居,大搖大擺的進了女生宿舍。
宿舍環境說不上好,也說不上糟糕,上床下桌的三人寢,儲物空間很多,可整體看著比較擁擠,小小一扇窗戶,窗外是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光線不是很明亮,有衛生間,沒陽台。
紀景環視一圈,心中暗暗想,蘇佳穗但凡能在這住超過半年,他把腦袋摘下來給老蘇當球踢。
“嗯……衣櫃看著還挺能裝的。”
“可是衣服洗完要怎麼曬?”
紀景把兩個行李箱暫時放到衣櫃旁,推開窗戶往外看了眼,回頭朝蘇佳穗招招手:“在這。”
蘇佳穗慢吞吞的走過去,見窗戶外橫著一個晾衣杆,差不多能晾個三五件。
“你好,你是蘇佳穗吧?”
蘇佳穗轉過身,見門口站著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點了點頭:“我是。”
女孩拎著水壺走進來,笑道:“我叫劉娜,住這張床,還有一個室友叫王梓林,她去超市買蚊帳了,估計過一會就回來。”
“劉娜,你好,以後一個寢室,請多多關照。”
“互相關照,互相關照。”
大方又和善的室友讓蘇佳穗心裡稍稍舒服點,她來之前想過寢室可能很小,但沒想到這麼小,紀景站在兩張床之間,都有點束手束腳的。
不過室友如果好相處,寢室小一點也無所謂了。
“哦——”紀景盯著床鋪看了半天,忽然反應過來:“這上麵有名字的,怪不得她知道你叫什麼。”
“傻子,你是來女寢參觀的嗎?”
“我現在收拾,阿姨說得擦一遍。”
紀景把孫女士交代的“入學指南”當成金科玉律,在衛生間接了盆水,就開始爬上爬下的到處擦。
劉娜道:“這位是?”
蘇佳穗道:“我朋友,我們一個高中的,他也是醫學院新生。”
新生之間的話題無非就哪幾個,家鄉,年齡,星座,以及高考分數。
簡單聊了一會,蘇佳穗才知道原來另一個叫王梓林的室友是這屆醫學生中高考分數最高的學霸,關鍵人家還是從小地方考來的,若非小城市教學資源普通,一準能保送清北。
“穗穗。”紀景擦完了床,拆開學校發的新被褥,低下頭問她:“你床單和被套在哪個行李箱啊?拿出來我給你換上。”
“呃……等我找一下。”
行李箱是孫女士收拾的,裡麵裝得滿滿當當,嚴絲合縫,蘇佳穗把行李箱攤在地上,翻了半天才找到床單被套。
劉娜看著她從行李箱裡翻出來的東西,目瞪口呆:“你這是百寶箱嗎,怎麼什麼都有,你居然連洗衣液都帶了。”
“這個不是洗衣液,是洗內衣用的。”
“天啊,你還帶了枕頭。”
“可能我媽……怕我認床。”
“真厲害,看得出你媽媽很細心了。”劉娜忽然小聲說:“你知道嗎,關梓林來報道,隻拎著一個編織袋,背著一個書包,她桌子上那些東西,全都是從學長學姐那淘來的二手,相當於不要錢。”
蘇佳穗笑了笑:“那她比我厲害,跟她比我都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窩囊廢了。”
紀景終於鋪好床,利落的跳下來:“穗穗,你這些洗漱的東西是放衛生間還是放櫃子裡啊?”
“放衛生間吧,不過你為什麼這樣叫我?”
“……我要叫你姐,人家還以為我是你弟。”
紀景說完,捧著洗漱包去衛生間了。
蘇佳穗無奈的搖搖頭,把衣服都掏出來放到椅子上,問劉娜:“我用哪個櫃子?”
“上麵都寫名字了,不過你衣服這麼多,兩個櫃子應該裝不下吧,不然等王梓林回來,你跟她商量商量,她有個櫃子是空著的,反正她也沒那麼多東西,你可以放她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