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碎玉投珠 北南 7839 字 8個月前

約定好去潼村之後, 紀慎語每天翹首以待,態度也轉風車似的,師哥長師哥短,把丁漢白捧得渾身舒坦。他自己都覺得和其他人同化了, 有變成丁漢白狗腿子的趨勢。

總算到前一晚,丁漢白拎著工具箱進機器房,擺列出螺絲改錐要修那座西洋鐘。剛坐下, 門外腳步聲迫近, 不用細聽也知道是紀慎語。

丁漢白都有點煩了,這家夥近些天太黏他, 長在他眼皮子底下, 光愛笑, 也不知道那荒郊野村有什麼好東西, 能讓紀慎語美得迷失自我。

推門動作很輕, 紀慎語端杯溫水進來, 不出聲, 安靜坐在操作台一角。說他無所事事吧, 可他擦機器擦料石又沒閒著。

丁漢白搬出西洋鐘, 電視機那麼高, 木質鎏金的鐘身。拿濕布擦拭,餘光瞥見紀慎語往這兒看, 傾著身子很努力, 他便說:“你近視?”

紀慎語不近視,隻是想儘力看清, 實在沒忍住,轉移到丁漢白的身旁。他幫丁漢白一起擦,眼裡都是稀罕,問:“師哥,我知道上麵這個小孩兒是丘比特,那下麵這個老頭是誰?”

丁漢白回答:“時間之父。”

老頭躺著,丘比特拿著武器,紀慎語又問:“時間之父是被丘比特打敗了嗎?”

丁漢白“嗯”一聲,拆下鐘表最外麵的罩子,裡麵的結構極其複雜,他皺起眉,用表情讓紀慎語彆再出聲。紀慎語徹底安靜,準備好工具遞給對方,就像那次在博物館修漢畫像石。

他知道丁漢白平時脾氣不好,經常讓人不痛快,但如果丁漢白是在做事時脾氣不好,那他可以格外地忍耐。

鐘頂上的大鈴鐺已經修好,機芯和內置的小鈴鐺才是難題,丁漢白的眉頭越鎖越深,猶豫要不要叫學機械的丁爾和來看看。

之後丁爾和過來,紀慎語就去書房寫作業了,他和對方相處得不太自在。作業不多,他埋頭苦寫,寫完想到明天的出行,又抽出一張信紙。

紀慎語想,如果找到瓷窯見到佟沛帆,當著丁漢白的麵也無法表明身份,不如給對方寫封信,等認路以後自己再去就方便了。

他洋洋灑灑寫滿一篇,句號畫上時傳來清脆的鐘聲,西洋鐘終於修好。

丁漢白雙手儘是油汙,去洗一趟回來,丁爾和回東院了,紀慎語卻又進來。他哭笑不得,兀自安裝零件,完工後用藥水擦去鏽跡,煥然一新。

紀慎語出神:“丘比特為什麼打敗時間之父?”

丘比特是愛神,丁漢白說:“愛可以打敗時間,這座鐘的原版設計寓意為真愛永恒。”他留學時在大英博物館見過更精美的複刻版,歸國時買了這個。

紀慎語覺得寓意太美,喃喃地說:“我很喜歡聽你講我不了解的東西。”

丁漢白這被一句話哄住,簡直想撬開紀慎語的腦殼看看裡麵什麼有,什麼沒有,好知道他講什麼能唬住人。轉念又想到紀慎語這幾天的殷勤,熱勁兒冷卻,說:“我倒想了解了解,那潼村有什麼讓你整天期待?”

紀慎語支吾,隻說同學家在那兒,風景好。

什麼同學的話如此上心,丁漢白追問:“女同學說的?”

紀慎語立刻明白此中意思,順著答:“嗯,是女同學……”

第二天一早,整理妥當後他們兩個出發,殊不知前腳駛出刹兒街,薑采薇後腳就接到丁延壽的電話,通知傍晚到家。

市區川流不息,公裡數增加,人漸漸變少。駛出市區後丁漢白加速,兜風一般馳騁個痛快。紀慎語則始終盯著路,他一向博聞強記,默默記下經過的路標。

“師哥,坐公交車能到嗎?”他問。

“不行,出市區了。”丁漢白說,“得坐長途汽車,不過屬於市區周邊郊區,以後發展起來囊括到市區裡,肯定會通公交車。”

到達時日頭正好,郊區路旁種什麼的都有,竟然還有成片的向日葵。汽車開入潼村,繞來繞去並無特彆,最後停在一家包子鋪前。

羊肉包子,丁漢白熄火打牙祭,紀慎語跟著填肚子。

這兒不能跟市區相比,但老板的手藝卻十分好,他們吃包子的工夫生意沒停,總有人來買。不過可口的包子不足以安撫丁漢白,他煩道:“這兒有什麼好的?風景也就那樣。”

紀慎語理虧噤聲,老板插話:“村後麵風景好,有河有樹林,連著護城河呢。”

丁漢白與對方閒聊:“連著護城河,那以後的發展錯不了,村民們一般都忙什麼?我看路上人不太多。”

老板說:“現在沒人種地,原來村裡有個瓷窯,把整個村都能養活住,後來瓷窯不乾了,大家隻能自己想招兒。”

樹挪死人挪活,丁漢白沒覺得可惜,一抬頭卻發現紀慎語愣著。不光愣,雙目中透出極大的失落與不安,好事落空抑或美夢破碎,就這個模樣。

紀慎語當然失落,瓷窯不乾了,那他來這趟有什麼意義?更為關鍵的是,以後要去哪兒找新的、信得過的瓷窯,那個佟沛帆又會在哪兒?

包子好吃,他卻無心再吃,接下來走到村後麵,找到了廢棄許久的瓷窯。鐵門敞著,有幾個小孩兒在裡麵奔跑追逐,這裡儼然成為孩子們撒歡的一隅。

他還沒進,丁漢白反倒興趣濃厚,手臂搭著外套闊步而入,把嬉鬨的小孩兒嚇著,全部匆匆逃離。紀慎語跟上,將裡外的窯室火膛、蒙塵的陶瓷碎片、久廢無人的辦公室細看一遍,猜測至少廢置一年了。

丁漢白撿起一片,吹灰拂塵,那瓷片燒得比他想象中要好。

晃眼中午已過,從瓷窯離開見到村後的河。車停在河邊,這一片小坡上的草還未黃儘,後麵樹林中的樹已經紅的紅,金的金。

丁漢白靠著車頭吹秋風,目光追隨河麵的瀲灩波光,捏一把石頭子,擲水裡“咚”一聲,蕩起好看的漣漪。再好看的景致也有看厭的時候,他轉去看沿河慢走的紀慎語,納悶兒這孩子在消沉什麼?

來也來了,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難不成暗自約了女同學,人家放他鴿子?

丁漢白幻想許多,又拋出一粒石頭子,很有準頭地砸在紀慎語屁股上。小時候都這麼玩兒,他騙薑廷恩砸眼睛,嚇得薑廷恩捂眼,結果屁股中招。

可是石頭子落下,紀慎語還沒回神。

丁漢白又扔一粒,剛才砸左邊那瓣,這回砸右邊那瓣,秋光把紀慎語整個人照亮,他卻想起那次在窗外偷看,看見對方隱在暗處的圓丘。

畫麵越想越清晰,想得手上失去準頭。

紀慎語膝彎一痛,向前一大步踩進水裡,為避免摔倒連撲幾步才穩住平衡。河水很涼,他瞬間回神,驚覺自己癔症那麼半天。回頭看丁漢白笑得前仰後合,在那片笑聲裡忽然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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