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江南來的通透人物,蹲在那兒,裝模作樣地折騰櫃子,還說什麼婚娶下聘!丁漢白騰騰火氣,看不下去,咳嗽一聲口乾舌燥。紀慎語扭臉,極有眼力見兒地端來杯溫水,又將被子給他蓋好。
見他神情有異,紀慎語問:“師哥,你在想什麼?”
丁漢白輕飄飄地說:“我在想那檔子事兒。”
紀慎語一愣,明白過來立即退後。丁漢白振振有詞:“我血氣方剛愛上你,你圍著我走來走去噓寒問暖,你說我會想什麼?”
再說了,端水蓋被,喝飽了肚子,溫暖了身體,那懂不懂飽暖思淫/欲?丁漢白越想越理直氣壯,那雙眼也一並放光。
紀慎語說:“我才剛和你在一起……”
他反問:“《憲法》規定要相愛十年才能有肌膚之親?”
紀慎語發急:“我、我們揚州都是起碼半年才能……”
丁漢白發狂:“你再編!你乾脆說你們揚州遍地童子雞好了!”他冷哼一聲,哪像個動了心思求歡的,倒像是地主惡霸追債的。
有人做榆木疙瘩柳下惠,他不行,他要選風流餓鬼花下死。
紀慎語臉麵發熱:“那你自己冷靜,我去睡了。”
丁漢白確認:“我自己冷靜?”他怡然自得地拿出那本《春情秘戲》,細細翻閱,“哪天我再畫一本古代的,衣飾繁複脫起來更具風味兒。”
紀慎語唯恐汙了耳朵,道句“晚安”就撤,撤到門口抓住門,偏頭望來,對上丁漢白發壞的目光。他半身灼燙,字句輕如沸水上的氣泡:“……我、我怕疼。”
丁漢白猛地躥起,瞠目結舌,可對方已經摔門逃走。他心臟狂跳,哪還有剛才遊刃有餘的流氓相,被那一句怕疼攪得血脈都開始逆行。
紀慎語更不好過,遁地也撿不回丟掉的臉麵。如斯直白,近乎赤/裸,他以往清心寡欲隻知道學藝,認了隔壁那位,什麼不正經的都無師自通了。
那一頁頁魚水交/歡的圖畫叫他驚愕,卻也實打實給他啟了蒙,隻是他怕疼。大概是磨手指頭的緣故,反複經曆,就對痛楚熟悉敏感許多。
拿不上台麵的,無法宣之於口的,紀慎語蜷在被中臉紅心跳,斷斷續續琢磨了半宿。而丁漢白早已呼呼大睡,紙筆擱在枕頭旁,紙上一幅生動的畫。
第二天清晨,紀慎語早早躲去前院,生怕與丁漢白對上,後來又跟丁延壽去玉銷記,讓師父的一身正氣消消他的偏斜思想。
如此躲了一天,打烊前給夥計們發過年紅包,而後就放假了。傍晚歸巢,他在飯桌上沒看見丁漢白,回小院找,隻有南屋亮著。
紀慎語敲門:“師哥,吃飯了。”
丁漢白說:“不餓,走。”
那人的吩咐向來擲地有聲,紀慎語乖乖走了。而丁漢白已經悶在機器房整天,鑽機沒停,取了最好最大的一塊玉石出胚細雕。
夜裡,紀慎語洗完澡坐在床上看書,看得入迷,沒發覺機器終於關停。
南屋一黑,丁漢白立在門當間活動筋骨,雙目清明,步伐穩健。他填補腹內空虛,而後洗漱更衣,還將床單被套全更換一番。忙活整個白晝,等的就是這漫漫長夜。
“珍珠,睡了?”他敲門,“有東西給你瞧。”
紀慎語學舌:“不瞧,走。”
丁漢白說:“雕了一天的好物件兒,真不瞧?”
勾人好奇,紀慎語更改主意。他捧著書,待丁漢白進屋後引頸張望,似乎看見一座巴掌大的玉石擺件兒。丁漢白繞到床邊坐下,從後抱著他,奉上那東西。
淺冰青的玉,光澤瑩潤,觸手生溫……雕的是二人交頸。廣袖繁紋,鬢發散亂,如他們此刻一前一後的姿勢。胸膛貼著肩背,前方那人衣襟半敞,坦著肩頭鎖骨,兩腿微微敞著,沒穿褲子……
紀慎語不是慎語,是失語。丁漢白的呼吸拂在他耳後,叫他顫栗不止,說:“玉石雕人體,是真正的冰肌玉骨,敞著腿,要緊處卻沒露著,叫猶抱琵琶半遮麵。”
那小人兒被後方之人懷抱著,撫摸著,手伸在繁複衣裳裡,引人浮想聯翩。而小人兒身前抱一三弦,圓圓的琴鼓正遮住兩腿之間……三弦,唱揚州清曲伴的就是三弦!
後背烘熱,丁漢白牢牢將紀慎語抱住,大手遊移,順著側腰朝上,寸寸撫摸到胸膛。那兒平坦,隻餘心跳,他卻隔著睡衣一番撚揉。紀慎語軟在他懷裡,捏著書的手驀然鬆開,扒他的手。
“師哥,我要睡了……”
丁漢白不管不顧:“這叫秘戲瓷,展示歡/愛情狀,但我覺得玉比瓷更好。”他將那物件兒擱在紀慎語腿上,拿水杯,硬生生地打翻在床。
“啊!”
熱水迅速洇濕一片,紀慎語慌忙掙紮,要搶救自己的床褥。
丁漢白說:“這床沒法睡了。”
紀慎語不敢回頭:“那我去書房的飄窗睡。”
丁漢白說:“那兒也潑濕了。”他再不廢話,擱下秘戲瓷,扛起紀慎語朝外走。出臥室,過廊下,製著晃動的雙腿,掐著宣軟的屁股,進屋踹上門:“收了禮,給我脫光衣服暖被窩!”
紀慎語摔在新換的床被之間,慌神忐忑,瞧見床頭的瓶瓶罐罐,又難堪窘澀。“師哥……”他喊丁漢白,端著祈求的聲調。丁漢白卻說:“傻珍珠,在床上喊師哥可不是求饒,是助興。”
滿院漆黑,就這間屋亮著燈,什麼都無所遁形。
屋裡不多時響起動靜,那低吟,那哭叫,斷斷續續半宿。一聲聲師哥喊啞了嗓子,紀慎語堪堪昏睡之際手心一涼,被丁漢白塞了枚玉佩。
丁漢白伏在他身上:“配你的珍珠扣,滿不滿意?”
紀慎語汗淚如雨,竭儘最後的氣力攥緊,那玉佩合二為一,合起來是龍鳳呈祥,是比翼同心。又一陣夜雪壓枝,又一陣雄鳥振翅,他聲不成聲,調不成調。
前廳初見,由夏至冬,以後還要共度無數個春秋。丁漢白叫他,吻他,貼在他頸邊說儘了酸話。好聽的,難堪的,不可高聲而言的……
摘出清清白白的一句,在最後的最後——
漢白玉佩珍珠扣,隻等朝夕與共到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