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 景春才變回原樣。
推開車門走下去,桑尋的神經突地一跳,側頭看向車窗外的人, 實在很難想象剛剛她變成一根植物纏繞在自己腰上。
桑尋掐了下眉心, 深呼吸片刻,也下了車。
他看起來還算正常,但仔細看, 其實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接受認知之外的事物對於他來說沒有預想中的那麼難。
但也沒有那麼容易。
顛覆性的認知, 是會讓人對整個世界都變得疑神疑鬼的。
因為建立起來的對世界的認知, 突然之間崩塌了。
景春都有點於心不忍, 於是又起了給他找神相的念頭。
他的靈體一直沒辦法覺醒, 說到底還是神相缺失的緣故。
他早點醒過來,很多事或許也就更容易搞清楚一些。
富貴兒那傻鳥, 嘴裡沒幾句正經話,
根本不靠譜。
景春一回到家裡, 踢掉鞋子, 脫掉外套, 就往臥室裡跑。
富貴兒像塊兒餅一樣烙在飄窗上,平板裡正在唱著甜膩膩的情歌。
他一個張口閉口老子爺的粗獷摳腳漢子鳥, 每天淨搞點少女心的東西,實在是很變態。
景春過去,把它拎起來,掐著它的脖子急慌慌問:“混沌獸到底什麼情況下才會離開雲虛天, 扶桑女兒沒死會是因為什麼,扶桑的神相到底怎麼能快點找到,快說!!”
富貴兒被晃得眼冒金星,憤憤然道:“踏馬的, 再晃給老子晃散架了,叫你帶上我你不帶,現在想起老子了。”
它傲嬌地扭過身,一副“我不理你”的架勢。
景春深呼吸,拋了一個重磅炸彈給它:“我看見桑洛了,扶桑的女兒。”
富貴兒折起身,那張鳥臉上露出幾分難得的嚴肅:“真的假的?你親眼看見的?”
景春扔了一顆記憶果實給它。
她本來上樓的時候怕出意外,特意種出來的。
不過記憶果實的作用有限,隻有斷斷續續的影像。
富貴兒看見桑洛的臉的時候,整個人都跳了起來:“臥槽,她真的沒死。”
景春便把來龍去脈又仔細說了一遍。
包括她最後根本沒來得及告彆,一個晃神就出現在了宴會大廳裡。
“應該是那隻貓,它會空間係法術,的確是混沌。不過混沌獸後來隻守在問道石前,沒出過雲虛天。”
富貴兒出生的時候,離祖神身化天地已經很久遠了,對於天外之天的事知道的也不多。
混沌這種生物很奇怪,它會去守護問道石也很奇怪。
問道石的目的幾乎是為了世間解決不了的問題而存在的,就好像古代百姓去天子門前敲登聞鼓。
天道比律法更為中正一些,因而需要去“敲登聞鼓”的概率很小。
然後到達問道石之前,要經過混沌獸,它身體龐大,守在入口,它沒有五感,聽不到,也看不到,大多數時候隻是在沉睡。
因而彆人不能喚醒它,也不能同它交流。
但若是強行通過,又會受到它的攻擊。
而混沌的力量來自於最初天地未開蒙時期的混沌之力,所有的力量攻擊在它身上,都會儘數被它吸納。
它囊括萬物。
完全的六邊形戰士,進可攻、退可守,幾乎是無敵的。
因而問道石自從出現在那裡,根本沒有人可以越過它到達問道石之前。
“她竟然能收服混沌,簡直不可思議。”富貴兒呢喃了一句。
過去這麼多年,可能早就沒有人知道混沌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了,目前的記載裡眾說紛紜,但都和最初的形象大相徑庭,因為它壓根兒就沒有現過世。
就連富貴兒自己,也是聽父親偶爾提起過,說那混沌是天道使者,若有一天現世,必是大劫。
而桑洛之所以隕世,也不過是因為算出來將來有大劫難在在她身上。
“你說她長了一對兒翅膀?身上都是金色符文?”富貴兒再次確認。
記憶果實沒有到這一段,而且景春也不太想給任何人看桑洛這個樣子。
景春隻是口述了一下。
她這會兒點點頭,“嗯”了聲,“一根鏈條直接穿透了她的鎖骨。”
那樣子實在是讓她很難受。
富貴兒抓了抓自己的頭毛,翅膀不安地抖了抖:“其他的,她什麼也沒有說?”
景春搖頭,“她情緒感覺很不好,隨時都要失控的樣子,我看她好幾次差點揍那隻貓,貓咪也很怕她。”
富貴兒“哈?”了聲,“怎麼可能!那真是混沌嗎?”
它想了想,好像除了混沌也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混沌是有空間能力的,可以憑空捏出三千個世界,世界之間還可以交叉、套嵌,也就是這種生物懶惰到了極致,沒有任何主動攻擊的欲望,後來一直守在雲虛天,沒有出現在三界過,不然幾乎是沒有任何天敵的。
而且混沌可納萬物,它是沒有屬性和善惡觀的。
所以哪怕桑洛脾氣古怪,看起來暴力失控,它願意追隨桑洛,也不奇怪。
“你和扶桑你倆可真會生。”富貴兒吐槽了句。
景春頓覺心裡不是滋味,踹了它一腳,“那就當是我的錯好了,為何要這麼對她,既折磨她,難道還要她純真善良沒有憎怨嗎?”
富貴兒沉默了一會兒,它是抱過那孩子的,小小的,柔軟的一團,常常怯生生躲在父親身後,害怕不能討母親歡心而做很多努力。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富貴兒頹喪地倒在窗台上,兩眼死了一般盯著窗戶玻璃,無聲吐了一口氣,“我也覺得不公平,你剛剛說混沌陪著她,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景春沒有吭聲。
富貴兒說:“我在想,那八十一階天梯,她是怎麼爬上去的。混沌是非常懶惰、傲慢的生物,腦子裡沒有善惡之分,隻能被打服,不能被感化。她又是怎麼收服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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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尋這夜裡沒有睡,他和心理醫生通了個電話,醫生仍舊溫和地提醒他,最好當麵談一談。
房間裡昏沉沉的,他隻開了一盞夜燈,景春送他的那朵茶花,早就枯萎了。
她說他的房間裡沒有擺放綠植,所以她的感知伸不到這裡,他讓孟姨搬了幾盆過來擺在四周。
又擺了一盆仙人掌,放在床頭。
這大概和裝了滿屋子的攝像頭沒有區彆。
而她就是顯示屏後麵的那個人。
想了想,好像也沒有不能接受的。
他談不上是個注重隱私的人,偶爾上網也隻是看些資訊和學習資料,手機連密碼都沒有設過,攤開了給誰看,都沒有什麼不能看的。
但他不會給任何人看。
除了景春。
哪怕她現在很可能通過任何一個“監控”來注視自己,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接受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自己還真的不太像一個人類。
他付了高昂的谘詢費,醫生溫聲地同他交談著,問他到底在為什麼苦惱。
他說:“我交了個女朋友,我好像是一棵樹,而她是春神。樹遇見春天,總是要發芽的,但愛上春天、擁有它,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有發芽的欲望。”
說著,他又開始覺得難受,渾身的血液像是逆流了,血管裡流動的好像不是血液,是綠色的汁液,和蓬勃的欲望。
每個神經末梢都像是植物的神經,癢癢的,快要刺破血管和肌膚,長出嫩青的芽了。
醫生發出一聲複雜的“嗯”,語調拖得很長很長,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似的。
桑尋的語氣太認真了,他也沒有絲毫的隱瞞。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這麼離譜的事。
他隻是想跟人訴說一下,說出來後,他感覺好多了。
醫生委婉地問:“您這樣的狀況,持續多久了?”
從戀愛開始的話……桑尋突然發現,好像根本沒有幾天,這短短的時間裡,好像發生了好多的事。
“大概有半個月了。”
醫生說:“這是一種典型的妄想……”
醫生後來說了什麼,桑尋都記不大清了,他隻是安靜地坐在書房,掏出一本育兒書翻著。
至於家裡為什麼會有育兒書,他也不知道,書房兩麵牆的落地書架上擺滿了書,書籍是他搬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布置好的,大概湯喬根本不關心他讀什麼書,讓人各式各樣都擺一些的緣故吧!
育兒專家說,教養孩子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
孩子是需要關愛和嗬護的。
但他從小到大,好像從沒有人教過他什麼,所以他小時候過得並不大快樂,常常因為母親不來看自己而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