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角度, 桑尋背對著桑洛。
景春和桑尋麵對麵,兩個人幾乎要鼻尖貼著鼻尖了。越過桑尋,景春就能和他背後的桑洛對上目光。
三個人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待在一張床上。
被孩子和靈物撞破親熱場麵的尷尬卷土重來, 然後還被要求場景複現。
景春張了張嘴,又無言以對地合上。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洛洛……”
過了會兒,景春無奈說,“這樣是不對的。”
雖然親一下好像也不會怎麼樣,滿足一下女兒的求知欲, 好像也不會怎麼樣。
可桑洛的狀態, 讓景春很擔憂。
剛剛貓咪對富貴兒說的話, 景春也聽到了不少。
但桑洛的變化,還是太大了點。
這是小孩應該乾的事嗎?
就算隻有七八歲的心智,七八歲的小孩鬨著要看父母親親, 這合理嗎?
從富貴兒的描述裡, 景春對桑洛的想象, 都是一個懵懂乖巧的小女孩, 但她現在像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炸一下的不定時炸彈。
關於孩子的教育問題,作為父母應該是有直接的責任的。
但關鍵是景春現在完全沒有記憶,她對孩子也完全不了解,她甚至都不確定三個人究竟各自都發生過什麼事。
而桑尋……
桑尋這個當爹的,甚至骨子裡完全是個人類,雖然十幾歲當爹也不是完全沒有例子,但對於大多數人類, 這個年紀當一個七八歲小孩的爹, 還是過於刺激了點。
景春欲哭無淚,欲說還休……
桑洛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許的迷茫,她呢喃, “不對嗎?”
對於父親和母親太過於強烈的渴望和期待讓她對母親的批評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害怕自己做得不好不被喜歡。
她的睫毛狠狠地顫動起來。
景春心道,這孩子到底怎麼了?
桑洛低下頭,有些難過:“我不知道。”
她一下子坐在自己的腳後跟,身子癱軟下來,像是突然之間墜入到了另外的空間裡,眼神虛無縹緲地看著前方,呢喃:“沒人跟我說。”
沒人教她,要怎麼做。
她想起那無邊無際的幻境,光怪陸離的虛假世界。
天梯之上被愛恨貪癡包裹,每個幻境裡麵都有很多人,但都跟她無關。
其實根本沒有人,隻有她自己。
從始至終,都隻有她自己。
她的眼神變得陰冷,虛火騰地一下燒起來。
空氣中被森冷的火焰包裹,她的牙齒都在打顫,發絲上結了一層冷霜,連睫毛都掛著冰。
她看著母親和父親,有些悲傷地說:“一個人都沒有。”
虛假的愛讓人難過,連虛假的恨都讓人悲傷。
她抬手,陷入到某種迷思當中:“其實你們……也是假的吧!”
桑洛的手指懸在半空,不敢伸手過去,似乎害怕自己觸摸到的,真的隻是虛假的夢境。
“都是……假的。”她安靜地垂下頭,手臂也耷拉下來。
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打斷了,無力地癱軟下來。
“沒有人愛我,沒有人……需要我。”她的翅膀也垂下來,左右合攏,把她圈在中央。
在她想要拔掉自己羽毛的時候,景春的藤蔓纏住了她的手腕。
沒有人可以偷襲她,傷害她的人都會死,但母親可以,母親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哪怕是虛假的……母親。
桑洛抬起頭,貪戀地看著母親,那眼神中的迷茫還沒徹底退散。
景春看到她的目光,忽然側頭,卻是親了桑尋一下。
桑尋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下意識身子前傾,卻意外讓這個吻顯得自然而充滿愛意。
然後景春朝著桑洛走過去,在她麵前俯身,然後親吻她的臉頰。
“喜愛一個人,就會想要親近。母親喜歡父親,就會想要和他接吻,母親也喜歡洛洛,就會想要親吻你的臉頰,但親近一個人,是私密的,兩個人的事,所以洛洛不應該讓父親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親我。”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桑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熱熱的……濕濕的……”
景春摸了摸她的臉:“有人愛你,母親愛你,父親也愛你,貓咪愛你,小鳥也愛你。”
桑洛緩緩起身,小心翼翼地抱住母親,然後睫毛因為緊張而微微發著顫,她抬頭,輕輕地親吻母親的臉頰。
柔軟的觸感,心臟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母親的身上有花草的香氣,桑洛的眼淚啪嗒一下落下來,空氣的冰消融,大片大片的花朵虛影綻放,她身上的金色符文亮起。
桑洛輕輕點了下母親的額頭,一朵貓爪的印記印在母親的額頭。
她咧嘴笑起來,然後突然渾身軟下來,像片羽毛一樣,緩緩倒下去。
她像是突然昏迷了。
貓咪忽然一個躍步跳過去,它叼起桑洛,放在自己的背上,說:“沒事,她靈力耗儘了,我帶她回去。”
景春微微蹙眉,還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緊張說:“讓她留在這裡吧!”
貓咪搖搖頭,“她身體非常虛弱,這幾天見到你們情緒起伏太過於劇烈,早就扛不住了,我帶她回去,沒有必要,你們最近還是不要來找她了,如果有事,我會過來帶話的。”
她其實並不讚同這麼早和父母相認。
但她真的太孤單了,連它都不忍心。
桑洛現在什麼狀況景春一點也不清楚,她本能對她有一種親昵的欲望,輪回的一世裡,她對桑洛是有記憶的,但其餘的記憶她一概沒有,她也不能保證桑洛有沒有做過什麼有違天道的事。
赤瀾九最近在查的事,和她有沒有關係景春也不知道。
甚至於桑尋和她出現在人界,而桑洛不僅也在人界出現,甚至直接出現在了桑家,這之間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某種不知名的聯係,景春也不知道。
她不喜歡這種雲裡霧裡的感覺,於是她突然拽住黑貓:“現在很多事我可能沒法和桑洛溝通,但我想和你聊聊,你安頓好她,過來見我一趟。”
黑貓看了景春一眼,那雙冷淡陰鬱的豎瞳裡閃過複雜的情緒,“我很想告訴你些什麼,但除了這些年她的傷痛,我也沒有什麼可以說的,而她死扛著不願意放棄,不過是因為想要重新回到父親和母親身邊,現在她如願了,應該也沒有什麼遺憾了,至於其他的,我想你們想要的答案,並不在我這裡。”
景春對於黑貓的回答感到一絲困惑,但似乎也的確沒有什麼具體想問的,那些過往的痛苦,她根本不需要去細問,隻要看一看桑洛現在的樣子,就能猜出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