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久,還是不行嗎?他悲哀地想。
可也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他這樣勸自己。
他再次陷入沉睡,他選在了一塊兒死地,青帝是在不周山達到圓滿身歸六道的,這個最開始器重春神的人給了春神父親一樣的關愛,可終究哪怕神生漫漫,離彆也終是常態。
現在,他也要和她徹底說永彆了吧!
他很想問一問青帝,天道究竟是什麼。
她生於萬物,心懷天地,又困於俗世。
是不是因他而獲的罪。
他真的,是個罪人嗎?
他陷入沉眠,在亙古的虛無中,他看到萬千虛幻的夢境,很多年裡,他每次陷入沉眠,都會嘗試在虛無中構建一個美好的結局。
可就連這虛無的幻境,他都想不到一個完美的結局。
也或許,是不相信會有美好的結局。
一顆心被苦水泡透了,快要分不清甜蜜究竟是什麼味道了。
有時甚至覺得,愛欲本就是煉獄。
他身囚苦海,早已經墮入深淵。
或許愛真的是假象,痛苦才是永恒的。
直到有一天……
那天大概是很尋常的一天,死地一片寂靜,周圍的植物都泛著沉寂的幽光,死氣沉沉的像是混沌虛無之境。
她提著裙擺,赤著腳踩過沼澤地,低矮脆弱的小花努力在死地盛開,為她鋪出一條乾淨的路,她仰著頭,抬手撫摸他筆直挺拔的枝乾,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大樹,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黑暗裡,植物悄無聲息抽著芽。
她的眼睛像是一簇煙花,點亮了他快要枯萎的靈魂。
他不敢觸碰她,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動一下。
像是被一隻蝴蝶光顧的小花,害怕驚走了自己的美夢。
她記不起他了,常常對著他喋喋不休,是從前不會有的樣子。
鮮活,明媚,像太陽。
可她的靈體殘破不堪,感覺並不能支撐太久。
她很努力地修煉,希望自己能變得強大一點。
可扶桑根本不敢告訴她,她不是因為神力低微才靈體虛弱的,她隻是靈體遺落在了輪回裡。
沒有輪回,她無論如何,也修不出完整的靈體了。
他是在一百五十七年後的某天,在她短暫回天宮述職的時候,去人界找桑洛的。
那不是扶桑第一次去人界,每次景春不在,他都會去一趟,儘管希望渺茫,沒有她的靈體做引,他很難找到其他的碎片。
但他向來習慣做那些本就不可能的事,品嘗過太過的無望,還有能嘗試的可能,總也不算太糟糕。
扶桑是意外發現桑洛的,他發現桑洛的時候,桑洛已經很糟糕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他這個創造了這個生命的始作俑者,卻沒有能好好地護住她。
痛苦和無望幾乎要砸穿他,他在憤怒之中,險些被邪靈控製。
“你看,這一切多麼的糟糕。”
“你像一個笑話。”
“毀滅這一切不好嗎?”
“你完全有理由殺光所有人,他們都欠你的。”
他又聽到了祖神的聲音,他說:“孩子,我並不能插手這世間的一切,否則整個三界都是災難。但你的存在是因我一念之差,所以我不能放任不管,桑洛的存在並不是過錯,相反,她很了不起,她生來堅韌、不服輸,在天梯的無儘幻境裡,她絕路求生的勇氣,是你帶給她的。你是愛的本源,哪怕世間被背叛和謊言填滿,你還相信,她就不會失控。”
這大約,是天道某種維持平衡的程序。
略顯荒謬,但讓他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原來,他也不算毫無用處。
他靠著那一點不知真假的安慰,獲得了短暫的理智。
他想把神相換給女兒,可儘管兩個人同根同源,他依舊做不到。
於是隻好用自己的本體雕出一個桑洛的神像,以比為媒介,讓桑洛靈體暫時穩住。
可這當然不夠。
他需要一個合理的方式,讓桑洛重新擁有神相。
可那也不夠。
最好能讓她重新入六道。
給她換一具,新的身體。
她那累累的傷痕,都像是他的罪證。
桑雲生種下的因,結成的惡果最終降在了桑家的後輩身上。
桑家的後代,注定要還了桑洛的這個恩的。
扶桑遇到桑元正的那天,就看到了因果,他提醒桑元正要善待桑洛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看到了未來。
他那時是真的希望,桑元正能善待洛洛的。
那樣他轉世的時候,因果可以到來的慢一些。
或許他和景春,能度過一段美滿些的時光。
也算是為大家,畫上一個稍許圓滿的句號。
那是他的一點貪心。
因為,他根本沒想過讓桑元正來還這個因果。
這個因果,是他為自己準備的。
景春一直以為,她和扶桑轉世為人是巧合。
扶桑受傷了,他的靈體需要放到人界吸收天地靈氣。
可它是神樹,神樹怎麼會需要到人間才能吸收天地靈氣呢?
景春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為何從來沒有質疑過,大概是因為,這想法是他故意植入她的意識裡的。
原來就連他變成桑尋,都是計算好的。
桑尋變成桑家的後代,這個因果他來替桑家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