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悅醒來,已經在醫院, 四周都是雪白的牆壁, 右手打著點滴, 秋清安伏在床邊, 趴在一旁睡去, 手裡緊緊握著她的手。
格外虛弱, 連維持大腦的清明都耗費了不少精力, 和悅試著動了動手指頭,軟綿綿的,好像這具身體快要不屬於自己。
她沒有驚動他,側頭靜靜看著窗外,快下雪了, 外頭樹木都是一片蕭瑟, 灰蒙蒙的天,恰如那一年的肆城。
那個穿著T恤站在便利店內明淨溫和的男孩子, 一點點,變成了如今陌生的樣子。
這裡頭, 她功不可沒。
和悅眼裡不自覺盈上了淚水,薄薄的一層, 晶瑩剔透,仿佛睫毛一顫就會落下來。
“阿悅...”秋清安慢慢坐起, 神色怔怔望著她,伸出手,想去觸碰她的眼睛, 被和悅一扭頭,輕輕躲開。
秋清安手停在半空中,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又很快釋然,鬆開她站了起來。
“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問完,才想起和悅現在什麼都不肯和他說,於是又自顧自添上一句。
“我去叫醫生,你彆亂跑。”
醫生很快便來看過,隻是許久不進食造成的暈厥而已,本來和悅就有點低血糖,加上那麼一折騰,身體一下承受不住。
她的胃這兩天餓壞了,現在隻能先輸著葡萄糖,慢慢吃些流食,醫生說一定要好好調養,不然往後情況肯定沒那麼樂觀。
臨走前,那個中年男醫生看了眼兩人,歎氣,語重心長。
“再怎麼鬨也不能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有什麼問題可以好好溝通嘛,唉,現在的小情侶...”
他搖搖頭,走了。
病房內依舊一片安靜,和悅沉默的望向窗外,秋清安坐在那裡,微垂著頭,輕聲道:“我覺得醫生說的很對,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好好溝通。”
“阿悅,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可以說出來,我都改,不要像現在這樣,不聲不響,就傷害自己——”
“我難道沒有說嗎?”和悅驀地出聲,轉頭看他,說了這幾天來的第一句話。
她嗓音還是乾澀沙啞的,帶了點不流暢,卻字字句句都像箭一樣紮在他肉裡。
“我的所有要求都被你駁回了,我就像是一隻被你關在籠子裡的小鳥,每一分每一秒都讓我感到窒息。”
他當即僵在那裡,手足無措,茫然的動了動唇,目光哀哀地望著她,和悅不忍再看,轉回臉,望向了彆處。
許久,他聲音低低的響起,帶著說不出來的死寂。
“那我現在給你自由,從今往後,你做什麼我都可以不乾涉,這樣行嗎?”秋清安抬起頭注視著她,眼裡藏著哀求、痛楚、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和悅握緊手,同他對視,耳邊仿佛沒有一絲聲音,萬籟俱寂,周遭一切都化為空白。
她緩緩開口,滿是決然。
“那我想回去繼續讀書,行嗎?”
話音落地,秋清安的臉迅速蒼白了下去,他眸光顫抖,後槽牙咬緊,放在病床上的手不自覺握成拳,又鬆開。
空氣凝固,眼角紅了又紅,最終還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艱難詢問。
“阿悅...你一定要去嗎?能不能、能不能換個其他的,我一定都答應你...”
“我隻有這一個要求。”和悅殘忍地說。
“我考慮一下。”片刻,他伸手抓住了頭發,倉惶從椅子上起身,低頭眼神躲避,背影慌亂的消失在門外。
和悅安靜地望著他的身影,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身體本就虛弱,又經過這樣一番交談,和悅體力不支,在秋清安走後,閉著眼,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不知道,那個原本走掉的人,又悄無聲息的回到她床邊,長久地坐在那裡,靜靜地,凝視著她。
這次醒來,臨近傍晚,一睜開眼,仍然看到的是守在一旁的秋清安,他不知道多久沒休息過了,臉色憔悴不已,頭發淩亂,嘴唇有乾燥造成的起皮。
見她睜眼,秋清安立即揉了揉臉,扶她起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醫生說你要進食了。”
“嗯。”和悅頓了許久,回答,秋清安替她端來洗漱用品,和悅皺了下眉。
“我想下床。”
“你現在...”他話說到一半,咽了回去,小心翼翼把和悅從床上扶起,穿鞋,她站直的一瞬間,頭暈目眩。
“慢點。”秋清安立即環緊她的肩膀,待和悅稍稍緩解之後,半抱著她往前走。
簡單的洗漱完,瞬時清醒了許多,秋清安不知道從哪裡給她準備了一小碗粥,還有蒸水蛋,嫩的像是水,入口即化。
雖然胃裡早已麻木,吃完,也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
她看著在一旁收拾著碗勺的秋清安,神色淡淡,出聲問:“你考慮好了嗎?”
他整個人頓住了,須臾,手裡才繼續,沒回頭。
“好了。”
餐具被放進了袋子裡,收緊,被秋清安拎到門外扔掉。
他重新在病床旁坐下,人已經恢複平靜。
“你想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