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夜色濃重。
世界在混沌睡夢裡。
隻有路無坷還清醒著。
街上寂寥無人,頭頂的枝杈掉光了葉子,身後的小巷像長長的沒有儘頭。
街道對麵的派出所燈火亮了徹夜。
路無坷抱腿蹲在樹底下,一直看著那個地方。
偶有穿著製服的民警從裡頭出來,也不知道匆匆忙忙去哪兒,沒一會兒街上又回歸寧靜。
路無坷安安靜靜地蹲在那兒。
像是過了很久,又好像隻過去一刻半刻鐘。
有個身影從裡頭走了出來。
那人身高腿長的,應該在裡頭坐久了有點難受,轉了下脖子舒展筋骨。
路無坷抱著腿看他。
那人一抬眼也看到了她。
背著光,他的五官隱匿在黑暗裡有些模糊不清,唯獨那雙眼睛的視線即使在黑暗裡依舊有形。
路無坷緩慢地眨了眨眼。
沈屹西盯上她就不轉眼了,兩條長腿不緊不慢地邁下台階。
他走出派出所穿過馬路,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風若有似無吹過這條街,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
沒一會兒那雙腿便停在了她麵前。
路無坷還是蹲著沒動。
男生熬了徹夜有些嘶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腿蹲麻了沒,還不舍得起來?”
路無坷抬頭看他。
男生倦意耷拉在眼皮上,垂著眸瞧她。
路無坷視線收回,跟沒聽到似的,還是蹲著。
沈屹西盯著她發頂看了會兒,伸手去拽她。
女孩兒身體跟片葉子似的,輕飄飄的一拎就起來。
他微皺眉:“怎麼這麼輕?”
路無坷就這樣被他拽了起來,她蹲久了腿有點麻,手撐了下旁邊的樹。
沈屹西手還沒從她胳膊上拿開。
他打量她,明明瞧著也不是弱不禁風,敢情肉都長到該長的地方去了。
路無坷不經意間一掃,就對上他瞧著她眸子時眼裡的那抹意興盎然。
男人都一個樣。
她收回目光,胳膊從沈屹西寬大的掌心裡抽出來,轉身往巷子裡走。
沈屹西看著她背影笑了聲,插兜跟了上去。
巷子那頭穿出去有個公交候車亭。
這個點當然沒公交了,隻不過那邊車來往熱鬨好打車。
巷子裡牆根下零零星星長了幾處雜草,大雨的衝刷日積月累在牆上留下了黑色的雨漬。
巷口立著杆路燈,有跟沒有沒什麼區彆,燈光照不到這裡頭,巷子裡昏暗影綽。
沈屹西不緊不慢跟在路無坷身後,在這安靜裡問了她一句:“擔心?”
路無坷腳下踢到了一顆小石子,話裡都沒稍作猶豫:“沒有。”
沈屹西聽笑了,半開玩笑說她:“心肝再黑點兒?”
夜色昏暗裡,前頭路無坷唇角也不知道是不是掛上了點兒笑。
走著走著身後沈屹西提醒了她一句:“腳下有東西。”
一般人聽著這話都是下意識看向腳底,路無坷也不例外。
結果還沒瞧著腳下是什麼東西,就已經被沈屹西拽著胳膊壓到了牆上。
路無坷毫無防備,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已經被他困在雙臂內。
夜色像霧,朦朧了他深邃鋒利的眉眼。
右眼眉骨那塊兒的血跡已經乾涸,留下深紅的血鏽。
一點兒也不狼狽,反倒越發有味道了。
沈屹西兩手撐在她身側,她的手臂貼在他堅實有力的胳膊上。
男生手臂下流暢硬朗的線條箍著她柔軟脆弱的肩。
他離她很近,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將她包圍。
風從窄巷吹過,男生身上寬鬆的上衣被吹得勾勒出了勁瘦的腰身。
他的呼吸落在她眼睫上,近到一開口她能感受到他胸腔帶出來的那點兒輕微震動。
“剛在酒吧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到這兒就不敢看我了?”
她跟聽不得他這話似的,掠起眼睫看他。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訴他誰不敢。
沈屹西看笑了,她還真是半點兒虧都吃不得。
他說:“有本事你從這會兒開始彆挪眼。”
路無坷偏偏跟他作對似的,轉開了眼低下眼睫,還不忘踢了一下他的腳。
沈屹西躲都不躲,就這麼受著。
她那力道跟撓癢癢似的。
他逗她:“再來一腳?”
路無坷這次跟很聽話似的,抬腳就要踢。
沈屹西這下躲開了:“還真踹啊。”
她說:“你說的。”
沈屹西從鼻子裡出了聲:“你就這麼聽我話?”
“那我現在讓你給我親一個你怎麼不給?”
路無坷不說話了,安安靜靜的,剛還伶牙利嘴的。
現在連個正眼都不給他。
沈屹西瞧著她這樣子,悶悶笑了聲。
她的唇薄薄的,有點紅,沈屹西克製了會兒視線才從上麵挪開。
路無坷忽然問了他一句:“你怕我嗎?”
沈屹西跟聽到什麼笑話似的,回過頭來:“就剛酒吧那會兒?”
路無坷點了點頭。
“如果我說,”沈屹西懶懶垂著眼皮,停頓了會兒,“這隻會讓我對你那張嘴更有想法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