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揮手示意說:“先去吃涮羊肉吧。”
董其明回頭, 用商量的口吻說:“博士,你家長城都說了,國營飯店的廚子和服務員要對本不利, 咱們還要去吃飯?”
為了一頓涮羊肉,總不能把命搭上吧。
“將計就計嗎, 走吧, 問題不大,我兜得住。”博士說。
在這種年代,因為物質的稀缺, 大家才會把衣食住行方麵的特殊化發揚到極致。
涮羊肉這種京式風格的飯, 據說是因為秦城重工招待多, 而秦州的羊肉好吃的原因,國營飯店專門審請的。
大家都知道是鴻門宴,不過,廚子說要殺本,那不可能,頂多持刀嚇唬一下, 阮紅星還要半另一半的遺產,本要死了,遺產何來?
但就算嚇唬,廚子也做不到,褚岩帶了六個首都警衛營的戰士,兩個專門圍著廚子, 還有兩個在後廚盯著,剩下兩個則在包廂門外,褚岩站在本的身後,全程手握著槍柄。
而那個服務員, 並沒有人專門盯,這是博士專門吩咐過的。
阮紅星在香港的時候給本下過一次料,並且還得手了,要他猜得不錯,這回肯定也是下藥。
讓本食物中毒,這是最簡單,但也最有效的陷害方法。
畢竟老爺子身體很差,連尿都夾不住,稍微有點三長兩短,肯定得元氣大傷。
一生病,他就要懷疑是鄧昆侖乾的,連氣帶憤,回到香港,遺產不就全是本的?
湯姆說過,在包廂服務的服務員因為拉肚子,換成滿臉雪花膏的那個了。
所以博士推斷,服務員應該會把藥下在茶裡頭,而本,對於華國的飲食,能接受的除了涮羊肉就是茶。
服務員把一杯杯的茶端過來,他不動聲色,就把自己那杯和本的那杯給換掉了,這不就把源頭給杜絕了。
廚子和女服務員又不是訓練有素的間諜,而且,阮是以能在香港幫他們安排工作,誘惑的廚子和服務員。
他們肯定有上線,還要繼續往深裡查。
在今天晚上,隻要他們發現本喝了茶,肯定會食物中毒,也就該跑路了。
當然,對他倆的跑路,博士也隻會讓魯一平盯著,但目前並不抓捕。
因為廚子跑出去之後,勢必還要跟自己的上線聯絡,轉告在香港的本,就說他們已經完成任務了,隻有這樣,他們到了香港,阮紅星才有可能接待他們。
隻要盯好了廚子和服務員,到時候一抓,不就把阮紅星在內地的眼線,全部連根撥起了?
所以這頓飯除了那杯茶,彆的方麵其實是安全的。
而且廚子給幾個警衛營的同誌冷眼盯著,愈發要施展自己的刀功,一片片生羊肉,切的薄如蟬翼。
昨天褚岩結婚,傑瑞沒到場,所以沒吃到這麼香的羊肉。
彆看人家才三歲半,吃起東西來一點都不輸大人,坐在椅子上仰高了脖子,迫不及待的等著,看蘇櫻桃從鍋裡挑起一片肉來,小嘴巴不住的抿著,嘬著,還會先吹一下再呼,筷子使的有模有樣,吃的津津有味。
“謝謝媽媽,我還要。”一口吃完,再揚起頭,他吃的興致勃勃。
蘇櫻桃於是又給他一塊,並且叮囑他:“小孩子不能吃太多肉肉,要多吃點菜菜才會長身體,給你甜甜的大白菜,吃一口。”
他可不能再胖了,小短腿粗的蘇櫻桃都握不住。
把一口沾滿麻醬韭菜花和腐乳的肉片刨進嘴裡,傑瑞揚起了一左手:“媽媽,我今天晚上會努力練會兒彈弓的,可以助消化。”
越練越成個小短粗,說的就是他。
本很喜歡涮羊肉,就是吃的時候汗多,要不停的擦。
看本要吃肉,忙到顧不上擦汗,傑瑞自告奮勇,拿出自己的小手帕,就給本擦起了汗。
雖然鄧昆侖臉色不好,一開始熱情的湯姆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但是軟乎乎的,可愛的小孩子,是治愈一切壞心情最好的良藥。
雖然本不願意承認,但因為傑瑞吃的很香,他也胃口大開,不但吃多了,而且是吃撐了,撐到想吐。
這一桌限量是五斤肉,總共三個男人,蘇櫻桃和傑瑞可以忽略不計,他們要吃掉那五斤肉,蘇櫻桃覺得本一碗又一碗,吃的有點太多了。
人老了消化不好,就算阮紅星不給他下毒,吃那麼多肉也得出問題。
但她幾次試圖讓博士勸,博士都是一副放任自流的樣子,並且說:“讓他吃吧,沒問題的。”
對於整個華國中央政府無比尊貴的貴賓,在鄧昆侖這兒的待遇還不如一個普通的看門老大爺,他倒一點都不擔心本的身體狀況。
本是真吃多了,站起來的時候一直在摸自己的胃,而且直接走不動路了,要兩個警衛員架著才行。
廚子和服務員當然一直提心吊膽,直到飯吃完。
食物中毒這種事情,要發作得有個時間緩衝,反正茶本是喝掉了,於是他們倆對視一眼,就要跑路,去秦州火車站搭火車了。
一直到扒火車的時候,滿臉雪花膏的服務員還在回頭看秦州的方向。
她和鄧長城約好的,讓鄧長城跟她一塊兒去廣州,然後偷渡香港的,鄧長城怎麼一直都不來啊?
皮膚白淨,笑起來可可愛愛的鄧長城,比金有可愛一萬倍。
她中午的時候約他一起去香港,那可是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啊,去那兒給人當保姆和保安多好啊,據說工資可高了呢?
當時鄧長城一直羞澀的笑著,不停的點著頭,兩隻細長,白淨的雙手給她拉著,又給她摸著頭,笑的那麼可愛,答應的那麼承懇。
可是都約好要一起走了,他為什麼沒來?
……
為什麼沒來?
湯姆是為了套情報才跟服務員套近乎的,這會兒正在家裡,衛生間的臉盆架子上搓自己的臉呢。那個女服務員塗了太多雪花膏在他臉上,害他的臉上一直油膩膩的。
不一會兒,聽見外麵一陣車響聲,這是本回來了。
湯姆下意識摔了毛巾,甩身出門就要走。
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子,就招呼他都不願意再打,而且要走,他還一手撈上傑瑞,就夾在了掖下:“走,哥哥帶你去玩彈弓。”
本是被人簇擁,捧著,服侍慣的人。
剛來的時候受了多少湯姆獻的殷勤,突然之間這個男孩就倔成這樣了?
“放下那個孩子,我要他陪我聊會兒天。”本一把拽住了湯姆。
幸災樂禍的,本又說:“相比於你,我現在覺得他更適合做我的繼承人。”
這其實是本在鄧昆侖和阮紅星小時候就玩過的小把戲,誰敢反抗他,違逆他,他就對另一個加倍的好,讓他們之間產生嫉妒心理,這種嫉妒心理會讓他們反目,從而,更容易被他掌控。
現在,他想讓這兩個孩子反目。
蘇櫻桃是實在厭煩這個糟老頭子,恨不能打包行李給趕出去。
他這種捧一個貶一個的行為,實在太討厭了點,她都想罵人了。
“不要急,咱們看看,倆個孩子會怎麼應對。”博士於此倒是很淡定,兩手叉兜,笑望著兒子,一臉興意盎然的說。
其實湯姆已經讓他很驚喜了。
但他很好奇,要是本一貶一捧,湯姆會不會嫉妒傑瑞,傑瑞又會怎麼樣。
結果湯姆兩手叉腰,對著本笑了笑,轉身給了傑瑞一把玉米,一個彈弓兒,然後得意的瞟了本一眼,隻說了句再見,傑瑞屁顛屁顛的,就跟著湯姆走了。
畢竟傑瑞才三歲半,對他來說什麼最重要。
遺產算個屁,抓起小彈弓,裝上一兜小苞米,跑的像風火輪一樣:“出去玩彈弓嘍,再見!”
人家倆兄弟壓根兒就不尿本。
今天晚上也沒人幫本洗澡,遞拖鞋了,湯姆也不可能再陪他睡。
倒是傑瑞很體貼,因為自己也尿褲子,上床之前從本的行李箱裡,又找了一條像帆一樣巨大的內褲出來,放在了本的床頭。
還摸著他的臉哄了半天,讓他一個人不要害怕,好好睡覺。
破天荒的,今天晚上本特彆的安靜,而且鄧昆侖給了他一個尿壺,他也很禮貌的說了句謝謝。
這還是鄧昆侖第一次,從這個遲暮的老人的嘴裡聽到謝謝二字。
第二天一早,本覺得自己不太舒服,沒有起來吃早飯,上了個廁所之後就一直躺在床上。
今天所有的行程全部取消,博士還要打電話到首都,彙報本不舒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