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理拉著弟弟的手回到小院時, 莊老太太正用木墩子墊著腳,站在莊老二剛砌牆好的石牆後麵喊話:“二根,二根, 甜兒今天在山上撿了一隻野雞, 你帶大寶二寶過來吃雞。”
莊九歌震驚地看著她,仿佛一夕之間不認識自家奶奶了。
爹娘在外麵做工那麼辛苦, 她何時關心過?莊甜兒撿來的好東西, 她總是偷偷藏起來, 等他們一家四口不在的時候才吃。如今怎麼態度全變了?
看來錢真是個好東西, 連親情都能買到。思及此, 莊九歌斂去所有表情, 搖著頭走進東屋,一時間隻覺得意興闌珊。
莊老太太看見兄弟倆,連忙喊道:“大寶、二寶, 快過來吃飯,奶給你們留了雞肉。往後咱們還是一家人,千萬莫要生分……”
然而她話沒說完就被對麵的什麼人扯下了木墩子。
緊接著, 莊老大嚴厲的聲音隔牆傳來:“娘,你彆喊了,以後老二是老二, 我是我, 我們不可能一起過日子。你快回屋去!”
“你這木頭腦袋!娘是為了誰?你那一百兩銀子夠你造嗎?買了田地就去了大半, 海生往後還要讀書,一年十多兩銀子的花銷從哪兒來?”莊老太太沒好氣地嗬斥。
“娘, 說句不中聽的話, 離了咱家甜兒,老二往後還不知道會怎樣呢!你彆看他現在風光, 說不定過幾天就得倒大黴!”莊老大忘了掩飾自己陰狠的語氣。
聽見這番話,莊理不由挑眉。他以為消息是莊甜兒派那些被催了眠的村民放出去的,卻沒料竟是莊老大親自動的手。
看來莊甜兒不是無緣無故長成如今這副陰毒貪婪的模樣,她是得了莊老大的真傳。
莊老太太似乎被說服了,惋惜道:“你說這麼大的福氣怎麼不是落在咱們甜兒頭上?咱們甜兒命格貴重,承受得了,他們一家子命薄,得了那麼多錢財有個屁用。不行,我得叫莊老二趕緊給甜兒備一份嫁妝!不然等他倒黴了,咱們甜兒什麼都沒落著。”
這樣說著,莊老太太又爬上木頭墩子,探出一顆腦袋大喊:“二根,二根,你以前說過要給甜兒備嫁妝,這話還算不算數?你趕緊出來把這事兒給辦了!”
這下,莊老大不再拉扯自家娘親,反倒露出期盼的表情。
莊老二忍無可忍,推開屋門大步走出來,粗聲粗氣地罵道:“我給個屁的嫁妝!她是邪祟,我管她去死!”
原本想進屋的莊理這下站著不動了,斜倚著院中的梨樹,懶洋洋地看熱鬨。
莊九歌坐在窗邊捧著書本專心致誌地,竟完全不受吵鬨聲的影響。
劉春花從屋裡走出來,譏諷道:“莊甜兒福氣大,是老天爺的親女兒,她要出嫁,你們找老天爺要嫁妝去!”
莊老太太氣得眼珠子都鼓了出來,威脅道:“我勸你們趕緊給甜兒備嫁妝,對她好一點,這樣她才會把福氣勻給你們,免得你們倒黴。你們命薄,承受不了榮華富貴!驢蛋是怎麼絞死自己的,你們沒忘吧?你們也不想家破人亡吧?”
“娘,你還是我娘嗎?有你這麼咒自己兒孫的嗎?你說誰命薄?你說誰家破人亡?”莊老二兩隻拳頭握地死緊,卻偏偏不能把莊老太太怎麼樣。這畢竟是一個孝道大過天的社會。
聽見吵鬨聲趕來看戲的村民隔著院門規勸莊老二:“你還是趕緊給甜兒備嫁妝吧。你得了這麼大的好處,合該對甜兒好一點。甜兒的福運能庇佑你們一家,否則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是啊!除了甜兒,誰受得住這麼大的福氣。說不定你們家能發大財也是沾了甜兒的光!你分她一點是應當應分的。”
“老天爺給你多少福氣都是有數的,你承受了不應該屬於你的福氣,自然得貢獻一部分出來。”
“莊老二你彆犟,沒有甜兒,你們家一定倒黴!”
完全被洗腦的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地勸著莊老二。
莊老太太趁熱打鐵地說道:“多的我們不要,我隻要那顆夜明珠!你把珠子給甜兒!”
莊甜兒連忙從屋裡衝出來,堅定道:“奶你快下來,我不要二伯的東西!咱們都分家了,理當各過各的。奶,你聽話。”說著說著便把莊老太太拉下來,隔著院牆不停向莊老二道歉。
她這麼乖巧懂事,惹得院外的村民越發替她不平,直罵莊老二目光短淺,自私自利。
莊甜兒把莊老太太送回屋,轉身的時候,滿臉的不好意思頃刻間就變成了陰毒。
她在心裡輕蔑地笑著:吵吧鬨吧,再過幾天,當莊老二一家被賊人殺死時,你們會更加信服我,順從我。我天降福星的身份必然能把這個村子壓得死死的。莊老二家的那點財產,真以為我看得上眼嗎?
屋外,一名嗓門奇大的婦人警告莊老二:“你們家如果不對甜兒好,往後一定會倒黴的!甜兒的福氣能庇佑你們,你們主動推開她的庇佑,說不定會發生極其不好的事!你們小心著點!”
這人話音剛落,屋外就響起一連串的馬蹄聲、車輪聲、獵鷹呼嘯聲、獵犬狂吠聲,緊接著,在這麼多嘈雜的聲音裡,一道無比威嚴低沉的嗓音傳來:“小先生一家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莊甜兒在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渾身的汗毛就豎了起來。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從她心底深處狂湧而來,侵占了她的思想,讓她滿腦子都充斥著一股極強烈的殺意。
她立刻走到院外,卻見一位王爺佇立在莊老二家門口。
為什麼莊甜兒一眼就能看出對方是王爺?
因為他頭頂束著金冠;身上穿著一件明黃色繡著四爪蟠龍的華貴禮服;腰間係著一條鑲滿翡翠、白玉、明珠、寶石的腰帶;腳下蹬著金色紋龍長靴;身後跟著上百名英姿颯爽的侍衛,侍衛們全都騎著高頭大馬,手裡牽著鼓吻奮爪的獵狗,肩上還站著性情凶悍的獵鷹。
這穿著,這派頭,這陣仗,不是王爺還能是誰?而霸州是誰的地界?
思及此,“齊王”兩個字陡然出現在莊甜兒腦海。
這人是齊王,北境戰神,手握重兵,權傾朝野,連太後和皇帝都得禮讓他三分!這霸州更是他的一言堂,他跺跺腳,霸州的地皮都得翻一翻。
有關於齊王的描述一條一條顯現於莊甜兒的腦海,於是那莫名洶湧的殺意,一瞬間全都化作了折磨她的恐懼。哪怕她擁有重來一世的逆天氣運,也不可能對付得了這樣的大人物!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齊王。
被齊王逼問的那名婦人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她再沒見過世麵也知道,繡著蟠龍的明黃色禮服不是誰都能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