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理料想得沒錯,商會那群人早就對餘玉賢覬覦已久。
她能在短短幾年時間內爬上從五品的官職,一是仗著寫詩作賦的才華,二也占了相貌俊美的便宜。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過分熱情的男男女女,哪一個不心存妄想?
先前有鳳瑜明裡暗裡護著,她自然接觸不到這些黑暗麵,如今鳳瑜倒台了,她的處境也就岌岌可危。
隻可惜順風順水慣了的餘玉賢暫且還意識不到這一點。
她的清高孤傲、目下無塵正把自己漸漸推向深淵。
被一群人拉扯到主位,她竟也心安理得地坐下了,從未想過已然落魄的自己憑什麼受到這樣的優待。
她隻知道,自己滿心的挫敗急需眾人的阿諛和吹捧才能撫慰。官場上的曆練沒能使她更清醒,反而令她迷失了最初的方向。她需要的不再是自我價值的實現,而是權力、財富和地位。
她早已俗不可耐。
源源不斷的溢美之詞衝昏了餘玉賢的頭腦,也讓她找回了曾經高高在上的感覺。幾名花娘滿眼愛慕地匍匐在她腳邊,用最卑微的姿態搖尾乞憐。
看著她們塗得鮮紅的嘴,餘玉賢仿佛看見了莊小慧的臉。
然而眼下,這張趾高氣昂的臉正慢慢扭曲成下賤的、可憐的、諂媚的模樣。
於是不用旁人勸說,心情舒爽的餘玉賢便一杯接一杯地暢飲起來。頭暈腦脹的時候,她伸出手,用力掐住一名花娘的腮幫子。
花娘原以為她在與自己打情罵俏,便笑著把臉湊過去,卻沒料她竟下了死手,差點沒把花娘臉上的肉掐下一塊。
花娘當即就尖叫起來,狠狠推開餘玉賢,滾到一邊。她的幾個姐妹將她扶起來一看,頓時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她的臉竟被餘玉賢的指甲掐出了兩個深深的印記,正汩汩冒血。若是找不到醫術高超的大夫幫忙醫治,肯定會留下兩個疤痕。
這對靠臉吃飯的花娘來說無異於害命。這張漂亮的臉蛋若是毀了,她會被老鴇賣給最低等也最凶殘的客人,不需幾月光景便會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花娘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當場便痛哭失聲,其餘花娘原本爭著搶著伺候餘玉賢,現在卻都躲開了。
萬沒料到這位聲震文壇的玉郎竟是個衣冠禽獸!
這一掐一鬨,一哭一喊,餘玉賢的酒也醒了大半。她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表情驚疑不定。
然而帶她來的那幾個富商卻完全不把花娘當人看,一巴掌扇過去,罵道:“要哭滾遠點,彆掃了爺的興致!”
本就滿臉鮮血的花娘傷得更重,鼻子和口角都破了。
老鴇聽見響動連忙跑進來查看,問明原委後揪著花娘的耳朵,把人罵罵咧咧地帶走。為了省錢,她必然不會給花娘找好的大夫,用好的傷藥,花娘的下場可想而知。
其餘花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湧上無儘悲哀。
而驚疑不定的餘玉賢卻陡然體會到了一種主宰彆人命運的快/感。想她還是翰林院侍讀學士時,伺候她的人不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嗎?
如今她落難了,莊小慧那種賤人竟也敢騎到她頭上撒野。
掐一下怎麼了?便是打死了也活該。
這樣想著,餘玉賢竟快意地笑了,繼而用染血的指尖碰了碰離自己最近的一名花娘的臉。
花娘想躲,卻又不敢,隻能顫聲道:“求客人憐惜。”
看見她縮頭縮腦,惶恐不安的模樣,餘玉賢一口氣喝乾杯中的酒,朗聲而笑。
幾名富商看見她笑起來比花娘更豔麗的臉,口角的唾液差點滴下來。他們相互對視,然後你一句我一句地勸酒,直把餘玉賢灌了個爛醉如泥。
餘玉賢躺倒在軟塌上癡癡地笑,嘴裡含含糊糊說著什麼官複原職的話。
“做什麼白日夢呢?連鳳瑜那樣的皇子龍孫都被皇上徹底舍棄,你以為你還能回去?沒了鳳瑜給你撐腰,你算老幾?”一名富商輕輕拍打餘玉賢通紅的臉,表情十分鄙夷。
拍完,他驚訝地感歎:“這小子的臉蛋真他娘的滑嫩!”
“是嗎?我也來摸摸。”幾名富商搓著手走上前,臉上的笑容一個比一個猥瑣。
另一名富商甩袖勒令:“你們都出去!”
幾名花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魚貫出去了。幫忙掩上房門時,她們眼中莫不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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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糟亂,翌日醒來,餘玉賢幾近崩潰。
被糟蹋得不成人形的她除了尖叫和哭喊,竟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一名富商狠狠打歪她的臉,威脅道:“你給老子安靜一點!再鬨老子就把你假鳳虛凰,欺君罔上的事揭發出去,讓皇上誅你九族!”
這句話直接命中了餘玉賢的要害。
恍惚中,她憶起了父親臨死時的場景。
他緊緊握著餘玉賢的手,滿心驕傲地說道:“兒啊,你是咱們老餘家的希望,憑你的才華,日後定然會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爹把這個家傳給你,爹很放心。”
這句肯定的話語像一個烙印,深深刻在餘玉賢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