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熱乾麵(2 / 2)

國子監小食堂 青山白白 16135 字 10個月前

而許平思慮多一些,想的也更為全麵:“我等都是願意的,隻是此舉短短數日無妨,時日一長,難免有人犯懶。”

“不若每日再設兩人,一人守在門口,一人在食堂內來回巡視。雙管齊下,必能讓大多監生不再心存僥幸。”

孟桑抬眸,故作懷疑之態:“此話可當真?”

薛恒又領著身後監生,齊齊表決心,口中說的都是“這有何難”“若能補償食堂,我們都願意”“我們今日就將名單擬出來,一日兩人,必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之類的話。

孟桑麵色冷漠,不悲不喜,內心卻笑開了花。

嘖嘖,許監生這腦子好用啊,做事也細致。居然都不用她開口引導,他就出了主意來約束他們記自己。

而不遠處的葉柏,小手扶著額角,很是無言以對。

他昨日曾聽孟桑詳細論述過,究竟如何讓監生自發歸還碗碟,其中就包括許平方才說的監管一事。

唉,同窗們真是傻憨憨的,就跟下餛飩似的,一個個主動“撲通撲通”往桑桑燒好的開水裡跳。

看著監生們表決心的話都說完,孟桑這才歎氣:“希望諸位能言出必行罷!”

“時候不早了,朝食已備下,諸位慢用。”

說罷,孟桑讓柱子將後院早就準備好的木桶、潲水桶都搬到食堂門口。見三個徒弟能分工有序、不慌不亂地招呼監生,她便也樂得清閒,捧著一碗熱水坐到葉柏對麵,笑盈盈瞧著諸人用朝食。

快到卯時二刻,葉柏收起書卷,彬彬有禮地告辭,踏著穩當的小步子往講堂趕去。

又過半炷香工夫,一眾監生用完朝食,也紛紛一手拎著書袋,一手端著空碗。他們逐一將碗裡殘餘醬汁倒入潲水桶,又把碗放入木桶之中,方才離開。

這些監生約有半數都沒做過粗活,舉止之間小心翼翼,好似手中拿著的不是陶碗,而是什麼名貴瓷器。

孟桑望著最後一位監生遠去的背影,一直抿著的嘴角終於翹起,拍著桌案哈哈大笑。

不費一兵一卒,即可破此困局,又解氣。

妙哉,妙哉!

就在孟桑放肆大笑時,忽然聽見阿蘭等人慌忙喚道:“見過謝司業。”

孟桑拍桌案的動作頓住,僵硬望向食堂門口。

謝青章身著常服,手裡拎著食盒,依舊是清風朗月的模樣,將孟桑“放誕不羈”的模樣悉數納入眼中。

孟桑強擠出一抹笑,試圖佯裝無事發生,與之見禮。

“見過謝司業。”

謝青章頷首回禮,掩過眼底笑意,徐徐走進食堂。他領完熱乾麵,坐下之後駕輕就熟地開始拌麵,文雅用著朝食。

孟桑:“……”

怎麼辦,就是因為這位謝司業什麼反應都沒有,才更為尷尬啊!

孟桑利索起身,欲要溜去灶台。

就在此時,謝青章忽然開口:“家母對昨日的吃食,很是喜愛,用了許多塊豚肉,連連惋惜當初沒能留下孟女郎。”

孟桑頓住,假笑道:“是…是麼?多謝長公主殿下抬愛。”

說罷,她本想徑直離開,但右腳剛抬起來,陡然記起葉柏昨日沒見到謝青章的委屈模樣。

監生日日都需上早課,與諸位官員來國子監的時辰剛好岔開,所以葉柏想在朝食見到謝青章,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隻有……

孟桑清了清嗓子,溫聲道:“今日尚有一份新鮮吃食,與蒜香排骨一般,得剛炸出來的才可口鮮嫩。隻是因著一些緣由,屆時應是在偏門處炸製……”

謝青章眉眼淡淡:“今日下值,我會讓杜昉在偏門候著。”

得了這一句,孟桑掛上得體的微笑,見禮離去。

阿柏啊阿柏,究竟這回能不能見著謝司業,全看你自個兒運氣啦!

-

另一廂,用完一大碗熱乾麵的諸位監生,邊走邊笑,來到講堂院子外。

許平笑道:“諸位同窗今日不必再顧及其他,咱們隻管好好稱讚孟師傅的手藝,竭儘全力幫食堂攬客。”

薛恒第記一個響應,搓手道:“過去數日,日日都得裝食堂的吃食多難吃,其實心裡憋屈極了!今日總算能敞開來炫耀一番,一抒鬱氣!”

其他人深以為然,渾身輕鬆,底氣十足。

他們來到講堂外,一眼就瞧見了田肅等人的身影。

田肅餘光掃見他們一眾人過來,本能地想開口譏諷,然而一旦念及其中實情,所有話都堵在了喉嚨眼。

人家那根本就不是豬糠,甚至可與東市大酒樓比肩。

一時間,田肅等人麵上青紅交加,十分精彩。

田肅麵上仍舊是那副張狂樣兒,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

他昨日還是太衝動了些,雖然去食堂揭穿了許平等人的真麵目,但也將自己被四門學和下三學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糗事,公之於眾,極可能淪為他人口中的笑柄!

一想起旁人對自己指指點點的模樣,田肅的心底就湧出濃濃後悔。

理應尋個更妥帖的法子的……

還是太冒失了!

看著許平等人越發靠近,田肅看似鎮定自若,實則一顆心緊緊捏住。

許子津這個瘋子,該不會現下就要將這樁事捅出來吧!

就在田肅的心越跳越快,仿佛都要衝到嗓子眼時,隻見許平等人目不斜視地越過他,隨後麵色自然地談論起今日朝食,滿口誇讚。

“這索餅是真不錯,芝麻香味忒濃,吃來更是軟硬適中,丁點也不乾。”

“添辣油了嗎?哎呀,你該多添一勺辣油,那用著才爽快呢!”

“說起這辣之一味,便又想起先前食堂暮食裡那道辣子雞,嘖嘖,雞肉緊而不柴,辣香十足,說是天上神仙吃的珍饈,也不為過啦!”

“……”

聽著耳邊一聲聲的誇讚,田肅緊繃的四肢微微放鬆。

國子學、太學與四門學的早課是打亂了上的,葉柏並不在此處。

不過哪怕目中無人如田肅,也曉得葉柏不是一個會故意道人是非的性子,必然不會輕易提起昨日之事。

既然葉柏不會說,且食堂裡那些人,也可以拿銀錢封住口。那麼隻要許平這些監生不亂說話,這樁糗事就能嚴嚴實實藏住,再不怕被旁人知曉。

田肅想通其中關竅,呼出半口氣,恢複平日裡不可一世的模樣:“還杵這兒作甚,回自個兒的地方去。”

“今個兒暮食,咱們去東市祥雲樓,我請客!”

田肅身邊的幾位監生,一聽這句話,各自堆起笑來。他們耳朵裡聽著許平等人的誇讚和描述,嘴上奉承田肅,暗地裡卻不由自主回想昨日在食堂聞見的蒜香、肉香。

先前在祥雲樓用過的吃食,似乎也沒食堂裡的聞著香啊……

不遠處,許平不動聲色地掃了田肅這邊一眼,不漏痕跡地收回視線,繼續與眾人一道將食堂誇得天花亂墜。

講堂內,尚有其他國子學、太學的監生,他們未必都如田肅那般喜歡拉幫結派,隻是平日習慣了出去用吃食,未曾踏入食堂一步。

其中一些監生聽了薛恒他們這般誇食堂,多少心中有些猶豫,對食堂所做吃食“難吃”的深刻印象也在不斷動搖。

許子津他們這般言辭確鑿的模樣,又能無比細致地道出其中究竟,莫非食堂當真有所改善?

記再者,中秋時,他們中許多人也被阿娘揪著問過,為何沒有帶國子監食堂發的月餅回來。

說是昭寧長公主都對其讚不絕口……

就在許平等人大力吹捧,田肅避而不談,其餘監生猶豫不決之中,今日負責早課的博士到了。

眾人收斂心思,開始一天的課業。

早課過後,眾位監生分彆回到各自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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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學時分,國子學講堂內,博士剛剛離開。葉柏緊隨其後,拎著小書袋匆匆走了。

田肅目送葉柏離去,不禁鬆了一口氣,笑著招呼其他人往偏門走。

這裡的監生家世都不差,手中不缺銀錢。食堂是從來不會去的,而出去尋吃食時,也瞧不上尋常食肆。他們慣是要從偏門離了國子監,再往東市或者坊內最大的食肆而去。

田肅一出院門,就瞧見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一眾人碰了頭,熱熱鬨鬨走向偏門,商量著待會兒要去祥雲樓點什麼美味吃食。

中途,他們恰好與許平等人擦肩而過。

兩撥人都當作瞧不見彼此,各奔一方。

其中,有幾位國子學監生望見許平等人頭也不回往食堂去,不免回想起早課前,曾聽到的那些極其美味的吃食。

雖沒放在心上,但眼下憶起此事,就有人隨口笑道:“實不相瞞,倘若食堂裡的吃食真有許監生口中那般美味,或許我等也不必日日走遠去東市了。”

聞言,其餘人也說了類似的話,因提到許平,便不免談起這回旬考名次來。

“四門學這位許監生,課業真是不錯,壓過許多國子學與太學的監生去呢!”

一旁,聽到他們提起旬考名次,田肅的逆反心頓時暴起,橫眉怒目。

明明曉得食堂的吃食不比東市酒樓差,田肅眼下氣血上湧,就顧不得其他。

他梗著脖子,大聲嗤道:“許子津和那群下三學的,能吃過什麼珍饈?隻怕給點雞肉、豚肉,就覺著是什麼天下難有的美味了。”

“食堂裡的吃食,無甚可取之處!左右我田台元斷然是瞧不上的!”

其餘國子學監生聽了,幾乎都是笑笑沒說話。

畢竟,他們隻是聽到了一些監生的誇讚之詞,並未真正瞧見或是親自品嘗過。

依著這些高官子弟的謹慎性子,自然不會貿然開口。

一路說笑,監生們逐漸靠近偏門。

忽然,一股無法忽略的肉香與香料味,隨著微風,從偏門處不斷飄來。聞之津液頓生,惹得這些監生們的肚子咕咕叫。

有人眼睛一亮:“往日在偏門外頭擺攤的也不少,鮮少有聞著這般香的!”

“走,去瞧瞧!”

而田肅走在最前頭,眼下已經邁過偏門。

剛出來,他就瞧見了正守著兩個小爐子的孟桑、柱子,還有一本正經站在旁邊,用竹簽戳著油紙袋裡香酥雞柳吃的葉柏。

三人身後竟還用竹竿黏起一張大紙,上寫“國子監食堂特供小食”,極為顯眼。

田肅暗道不好,可未等他做出反應,身後的國子學監生們,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來,一眼望見了孟桑等人以及那張紙。

“國子監食堂特供小食?這是……食堂擺的小攤?”有監生念出聲記,嗅著空中香氣,狐疑地轉頭盯著田肅。

“田監生,你方才不是說食堂的吃食沒有可取之處嘛?”

“可這聞著,不比大多數食肆酒樓的吃食香些?”

田肅:“……”

嘶,後悔方才圖一時嘴快,如今臉上火辣辣的,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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