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鮮米線(2 / 2)

國子監小食堂 青山白白 15779 字 12個月前

總覺得杜侍從的語氣怪怪的。

她輕咳一聲,沒有接過謝青章遞來的傘,視線飄忽:“你這傘也挺大的,要不一起吧?”

謝青章愣了一下,本想婉拒,緊接著就想起謝瓊前些日子傳授的種種心得。

他定了定神,將油紙傘撐起,緩步走到孟桑身邊,有些不自在道:“嗯。”

此二人之間隔了一步的距離,靜靜地往內院走去。

年輕郎君撐著傘,默不作聲地將傘麵向著孟桑那邊傾斜,勢要為她擋去所有風雪。

油紙傘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小方天地,一股“奇怪”的氛圍在不斷逸散。

孟桑聽著身側人的動靜,無端有些麵熱,輕咳一聲:“你今日怎得突然來了?”

謝青章抿唇,佯裝淡然,溫聲道:“今日來有兩樁事。”

“一是日子冷了,阿娘擔憂你一人住在外頭,不曉得多備下些驅寒的物件,故而讓我送些暖爐和炭來。”

孟桑一聽,喜出望外道:“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下回去府中,一定多做些吃食,再備些物件當回禮。”

她笑問:“還有一樁事呢?”

見孟桑這般歡喜,謝青章莞爾,又道:“還有一則就是你先前托付給我的馮家事,銀子和阿蘭要的小竹箱,都已經取回來了,待會兒杜昉會一並搬進來。”

聞言,孟桑一顆心穩穩安下,眉開眼笑:“還以為要拖到年後,不曾想這麼快就能拿回來。”

她停下腳步,側過頭看向謝青章,認真道:“能在短短時日內就解決馮家事,你一定在此事上耗了不少心力。連著上回借馬的事一起,我欠了你兩個人情。”

“謝青章,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謝青章隨之站定,撐著油紙傘,眉眼間露出一瞬的愣怔。

他有些緊張,竭力穩著聲音,緩聲道:“我正恰好有兩樁事要問你。”

孟桑正色回道:“你儘管說。”

謝青章頓了一下,隨後麵上浮現出溫柔之色:“其一,想問桑娘的生辰是在哪一日。”

冷不丁聽對方問自己的生辰,孟桑起初有些沒反應過來,在瞥見他眼底忐忑後,倏地笑了。

“臘月十五。”

“嗯。”謝青章聽到後,默默記在心裡。

孟桑不知為何,放鬆許多,揚眉問:“第二問呢?”

謝青章先是微微低頭,似乎在醞釀著什麼,然後才抬眸對上孟桑滿含笑意的目光,不自然地說道:“二問……”

“桑娘可願在六日後的旬假,與我一道去聽俗講?”

此問一出,還真把孟桑給難住了。她猶豫片刻,思量許多,最終歉然一笑。

“抱歉,那日我有約了。”

-

翌日,長興坊吏部尚書府中。

天還沒亮,田肅睡得正熟,隱約間聽到了一絲動靜,掙紮著醒過來。

一睜眼,就瞧見床榻前站著一個黑影。

田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驚恐無比地朝後縮,同時大喊:“鬼啊!”

那黑影不樂意了,中氣十足地嗬斥:“說什麼胡話呢,我是你阿翁!”

田肅聽到熟悉的嗓音,後撤的動作停住,試探地喚道:“阿翁?”

田尚書穿著整齊,雙手負在身後,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頓時,田肅不滿地縮回被子,埋怨道:“阿翁您這麼早來我院子作甚?嚇得孫兒心都快跳出來。”

田尚書哼了一聲,伸手去扯田肅被子。

“早什麼早,趕緊起來。”

田肅萬分不願,拚儘全力拽被子:“天都沒亮,您這麼早喊孫兒起來乾嘛?”

此言一出,田尚書扯被子的力道非但沒鬆,還重了幾分。他將錦被掀開一大半,然後拍了一把田肅圓滾滾的後腦勺,理直氣壯道:“你說乾嘛?”

“趕緊起來去國子監,給我買朝食去!”

片刻後,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出田府。

車內,田肅抱著自個兒的書袋,懶散地打著哈欠,困到眼角都泛著淚花。

而田尚書精神抖擻地坐在正中位置,閉目養神。

這馬車有些小,田肅坐得不大舒服,隻覺得手腳都伸展不開,不解道:“阿翁,咱家難道變窮了嗎?”

田尚書倏地睜開眼,惱怒地瞪向他:“瞎說什麼胡話?”

田肅環視四周,無辜道:“不然乾嘛放著那些又大又舒服的馬車不坐,非得擠這輛最小的?”

提起這個,田尚書有些不自然:“聒噪,坐個馬車還這麼多事,閉嘴!”

你以為阿翁不想坐寬敞些的馬車嗎?

這都是被逼無奈。

家中其他馬車都帶著田家印記,如若他坐著那些馬車去國子監,豈不是要讓所有同僚都曉得他妥協了?

這不成,他還是想保住這張老臉的。

念及此處,田尚書瞟了一眼田肅,清了清嗓子:“二郎,你那些同窗給家中長輩送吃食,都是去的國子監偏門,對吧?”

田肅“嗯”了一聲,疑惑地問:“阿翁,這事您不是昨日就問過了嘛,怎麼現下又問一遍?”

“還有,您為什麼非要去後門呀?明明偏門離食堂更近,也離坊門最近啊。”

田尚書的一顆心穩妥放下,瞪向田肅:“阿翁問你,你答就是了,哪來這麼多彆的問題。”

“偏門人太多,我不稀得和旁人擠。後門人少,清靜些。”

“哦。”田肅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不多久,馬車一路駛入務本坊,停在了國子監外。

一到地方,田尚書立馬將自家孫子趕下馬車:“快些去買雞蛋灌餅,阿翁待會兒還要上朝呢!”

田肅無奈歎氣,深覺賺錢這事很不容易,疲倦不堪地往後門走。他向閽人出示了木牌,隨後暢通無阻地入了國子監,直奔食堂。

邁進食堂時,裡頭隻有寥寥幾位監生。而孟桑正坐在桌案邊,儘情地嗦著粉。

瞧見那碗粉,田肅眼前一亮,“噔噔”跑近,興致勃勃地問:“孟師傅,這就是告示欄上說的米線?”

孟桑眼下口中細嫩的米線,笑吟吟道:“對,食堂今日開始供應,除了三鮮之外,還有彆的澆頭。田監生要來一份嗎?”

“要!”田肅應完聲,陡然想起要替阿翁買雞蛋灌餅的事,連忙與孟桑打了個招呼,“我還得去買灌餅,待會兒回食堂再去領米線。”

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衝向食堂左邊的桌案。

孟桑目送他離開,莞爾一笑,低頭繼續嗦粉。

寬碗之中,潔白的米線乖巧地浸在湯汁之中,碗邊臥著煎蛋、白菜、肉絲還有一些榨菜,上頭浮著紅油。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很有食欲。

用筷子叉起一些送至唇邊,孟桑毫不猶豫地張口含住筷子上的米線。口中稍稍一用力,滑溜溜的米線就會與湯汁一起,悉數被嗦進口中。

米線是嫩的,輕輕一咬就會斷開。咀嚼幾番之後,斷成無數截的米線在唇齒間滑動,那種奇妙的觸感十分有趣。

吃完米線,再喝上一口鮮到令人咋舌的底湯,隻覺得渾身都熱乎起來。

就在孟桑嗦粉時,田肅已經來到了雞蛋灌餅的攤位前。

等待庖廚攤餅的時候,田肅漫無目的地望向四周。本想借此打發時間,卻不曾想,瞧見隔壁站著一位熟人。

田肅衝著那人笑道:“易監生,你怎麼來這麼早?”

易七郎聞聲望來,瞧見田肅後,愣了一下,不自然道:“起得早了些,索性提前來了。”

田肅沒多問,隻掃了一眼對方手上的兩個油紙包,眼中一亮:“易監生,你也一人吃兩份煎餅啊!”

“嗯,”易七郎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我還得回齋舍,就先走了。”

田肅點點頭,沒將對方的異樣放在心上,目送對方離去。

待到雞蛋灌餅好了,田肅接過油紙包,急匆匆出了食堂,頂著寒風往後門趕去。

-

後門處,馬車內。

田尚書看似穩穩坐在車內,實則心裡頭有些急切。一想到片刻後就能嘗到讓他魂牽夢縈的雞蛋灌餅,他心中就滿是期待。

同時,他不免也有些心虛,生怕自個兒買百味食肆吃食一事被其他同僚知曉,因而腦中那根弦緊緊繃著。

忽然,馬車外傳來國子監後門被拉動的聲響。

田尚書下意識以為是田肅回來了,於是按捺不住地掀開厚重車簾,假意斥道:“二郎,你怎麼回來這般遲!”

話未說完,田尚書就僵在了原地。

皆因來者並非田肅,而是光祿寺卿易家的七郎。

光祿寺的易寺卿,是先前竭力反對承包製的官員之一。

同一時分,拐角處的一輛灰撲撲的馬車,亦有人開口:“可是七郎回來了?”

聽見熟悉的嗓音,田尚書探出些身子,猛地扭頭看過去,與易寺卿的目光直直對上。

兩人俱是一愣,麵上閃過尷尬之色。

寒風中,易家阿翁尷尬一笑:“田尚書,我來送七郎回國子監。”

田尚書輕咳一聲:“嗯,我也是來送二郎的。”

兩邊人說完,此處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一旁的易七郎不忍直視這幅場景,抓著兩份雜糧煎餅,默默挪開視線。

他家阿翁根本就是為了百味食肆的煎餅而來,至於田尚書……

易七郎嘴角一抽,回憶起食堂裡撞見的田肅,心中了然。

隻怕也是為了百味食肆的吃食,才會一直等在這兒吧?

就在這時,國子監後門處又傳來些許動靜。

田肅狂奔出來,見了此景,猛地定在原地,偏了偏頭,十分不解。

“易監生,你不是回齋舍了嗎?怎麼拿著兩份煎餅來後門了?”

他又看向田尚書,笑嘻嘻道:“阿翁,您要的雞蛋灌餅,我買來啦!”

田肅往外走了兩步,這才瞧見了右方馬車上的易寺卿,心裡打了個咯噔。

他覷著自家阿翁與易寺卿青紅交加的臉色,自覺好像有哪裡不大對,默默閉上了嘴。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