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完麥子,大家馬不停蹄開始插秧。
一直乾到七月底,他們才終於忙完。
就在這時,上麵下來了征糧任務。這就一條公告讓五星大隊集體炸開了鍋。
以前都是大隊長去公社報畝產,這次不一樣了,因為各地欠收,農民必須上交五成以上的公糧。
五星大隊的隊員們一個個堵在倉庫門口,不讓糧站的人拉糧。
糧站的人站在門外,不耐煩起來,“都讓開,這可是國家規定,你們再不讓開,就是犯罪,當心把你們抓起來。”
原以為他們會讓開,可是沒有一人讓開。
收糧員愣住了,扯著嗓子大喊,“大隊長呢,大隊書記呢,死哪去了,快把人給我拉開,要不然你們都等著被擼吧。”
人群裡有人喊,“大隊書記去造橋了,不在!”
眾人齊齊指向一旁的徐廣進。
收糧員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看去,唬!一看嚇一跳,徐廣進居然被五花大綁綁在牆頭。嘴裡還塞了一個辯不清顏色的抹布。
收糧員見他們膽子這麼大,齊齊往後退,“你們彆亂來。我可是工人。”
眾人哄堂大笑。收糧員開著拖拉機火急火燎出了五星大隊。
“什麼!他們膽子這麼大!”許社長揉著發疼的腦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對麵的雷局長聽到五星大隊四個字,本能想到他那未來侄媳婦,好像聽她說,她爹當了大隊書記,她哥當了民兵隊長。
他們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公然跟公社叫板。
雷局長站起來打著哈哈,“我估計那些人也就是餓怕了。老許,你還是親自走一趟,跟他們講講吧。”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麼?許社長懷疑這法子未必能行得通。畢竟對方可是一幫子刁民。居然連綁大隊乾部這種事也能乾出來。
他在屋裡走了幾圈,收糧員眼巴巴地瞅著他,等他拿主意。
許社長拍著桌子朝兩人道,“走,咱們去會會他們。”
他扭頭吩咐雷局長,“你去局裡把人手全調過來,我倒要看看是他們厲害還是咱們手裡的槍厲害。”
還要帶裝備?雷局長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他回去叫人的時候,特地繞道去了趟供銷社通知林芳秋,“許社長馬上就要去你們大隊,還帶了槍,你現在立刻趕回去,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林芳秋嚇了一跳,轉身往外跑。
許社長一行人到五星大隊的時候,整個大隊靜悄悄的,一個喘氣的人都沒看到。
等他們到了大隊倉庫這邊,才發現人全部集中在這兒呢。
許社長板著臉,把大隊乾部喊到一邊。
徐廣進此時已經被鬆開,看到許社長過來,他像是見到久違的親人,一把撲到他麵前。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這些野蠻人,“許社長,您終於來了啊。您要是不來,我要被這些人給整死了。”
“他們為什麼綁你?”瞅著他那邋遢模樣,許社長一臉嫌惡地退後幾步。
徐廣進哭著道,“他們不肯交公糧,我想去公社通知你,可是他們攔著不讓。就把我綁起來了。”
林建國黑了臉,擠開他,“許社長,不是這樣的。我們抓到他偷吃糧食才懲罰他的。”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邊各置一詞。許社長擺了擺手,“行了,不說這個了。咱們來說說交公糧的事。我聽說你們對上麵下達的命令有異議?”
眾人齊齊退後一步,紛紛低頭。
林建國上前一步,“許社長,您也要理解我們。不是我們不想交公糧,而是交得實在太多了。之前交了五成公糧,咱們大隊吃糠咽菜啃樹皮,一個個餓得麵黃肌瘦。前陣子,還有兩個人餓死了。”
林建國說的倒不是假話。就算集體乾活,也有窮有富。窮人家買不了多少高價糧,隻能吃糠。小孩子和老人本就是需要補充營養,吃這種東西哪受得了。
有兩個老人沒扛過,人沒了。
許社長麵色一瞬間的凝重。他歎了口氣,神色緩了緩,“可是你們也不能為了自己,就把萬千同胞置於不顧啊。你們是農民,到地裡挖野菜,到江裡撈魚,怎麼都能活下去。你們讓那些在邊疆保衛祖國的戰士怎麼活下去?你們讓M主|席他老人家怎麼活下去?”
眾人齊齊低頭。
林建國心如死灰。他想說他沒這麼大的情操,自己都快死了,還要管彆人。
可是他又覺得自己太無情了,明明那些人冒著生命危險在保護這個國家,而他居然為了填飽自己,活活餓死這些浴血奮戰的戰士。
沒有人再說話,許社長指揮身後的人到裡麵抬糧食。
眾人讓開一條道。
林建國怔愣了片刻,突然問,“咱們國家還在打仗嗎?”
許社長搖頭,“就算不打仗,隊伍也不能解散啊。誰知道那些侵略者會不會卷土重來呢。”
林建國無話可說,捂著臉,挫敗極了,“可是我們就活該餓死嗎?這明明是我們種的糧食。”
這話似乎產生了共鳴,眾人齊齊附和,“是啊,這些是我們種的糧食。我們卻餓著肚子。”
許社長在一張張焦黃的臉上瞧見了憤恨與不甘。
林建國擦掉眼淚,幽幽地道,“如果我們自己種的糧食不屬於我們,我們又何必種糧?我們為誰而種?我們難道是”奴隸嗎?
“建國!”一聲暴喝傳來,眾人齊齊看去,隻見林炎城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衣服出現在眾人麵前,他手裡拎著個大包,像是剛剛乞討回來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