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城開著拖拉機過來的時候,那條路已經排到一百多米了,全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
林炎城按著喇叭,扯著嗓子大喊 ,“記分員去哪了?扣工分!扣工分!饅頭都不夠了。還在這躲懶!”
這話一喊,大家齊齊看向他,一個個全順著田埂溜了,沒一會兒,走得七七八八。
隻剩下七八個留守在江邊。
剩下的全是紅旗大隊和前進大隊的人。
林炎城瞧見一個女人正趴在紅哥身上,他又按了幾下喇叭,“哎,你怎麼回事。不知道他溺水了啊,你怎麼能趴在他身上呢。”
本來就缺氧了,還壓!
林建國聽到親爹這麼說,也知道事情重大,忙把人扯開,“行了,彆哭了。說不準還能救呢。”
幾人愣住,紛紛看向林建國,呆呆地問,“還能救?”
林建國學著他爹的樣子摸向紅哥脖頸處的脈搏,“試試看吧。”見女人眼裡冒火,他又補充一句,“希望不大。”總之,你彆報太大希望。
女人心裡卻升起了一團小火苗,“隻要有一線希望,咱們就治。”
有個大娘從兜裡掏出一毛錢塞到她手裡,“這點錢,你先拿著。不夠咱們大家再想想辦法。”
她這一開頭,其他人也紛紛掏錢。你一毛,我五分,沒一會兒就湊了滿滿一堆。
紅哥媳婦捧著小山一樣高的錢,激動不已,雙膝一彎,就要給大家下跪。眾人忙把她扶起來。
林炎城和林建國已經把人抬到後麵車廂裡。女人也在隊員的幫助下上了車。
林炎城瞧了一眼一動不動的馬天平,黑了臉,“馬天平,你怎麼回事?這是你的隊員,沒有你簽字,他們能給免醫藥費嗎?”
這年代的醫院是可以減免一定費用的,大概在20%左右。隊裡也會出這麼多,剩下的才是個人承擔的。
馬天平被林炎城瞧不起,心裡彆提多窩火了,一聲不吭上了拖拉機。
路上的時候,紅哥媳婦朝林建國道謝。
林建國擺了擺手,“舉手之勞,可惜我們沒能第一時間把人找到。”
如果早幾分鐘,也許這人就不會……哎!
紅哥媳婦抹了把淚,她眼睛紅腫,草帽早就不知道吹到哪裡去了,“這都是命。”
林建國記得這人好像還在坐月子。想了想,把自己的上衣扔給她,“還是蒙著吧。可彆落下病根。”
林建國穿著背心,身上全是水,這件上衣是脫在岸上的,根本沒法套。剛剛他想用衣服擦汗,所以才拿在手裡。
但是現在剛剛可以借給她。
馬天平一雙混沌的眼珠子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在瞧什麼。
女人心裡一慌,如果這個大隊長誤會他倆有什麼見不得的關係,她就是長十張嘴都說不清。因此,她堅決不肯接受。
林建國沒注意到馬天平的異樣,他視線一直落在男人臉上。
拖拉機的半個小時後就到了縣城醫院。
林家父子合力把人抬進醫院。醫生忙迎上來。
林炎城扶著病床,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經過,“淹的。快到一個小時了。我之前給他做了人工呼吸,但是他怎麼都不醒。”
醫生翻了下紅哥的眼皮,又檢查其他部位,很快給他插上氧氣罩,然後拉上簾子,催他們出去,“我們要給他做檢查,你們先去交費。”
眾人立刻退了出來。
女人到會計室的窗□□費,她手裡的錢似乎挺多,但是加起來卻連二十也不到。
會計搖頭,“你丈夫需要住院觀察,每天都要輸氧氣。二十不夠。”
女人慌了,看向跟過來的馬天平三人。
女人三兩步跑到馬天平麵前,“大隊長,你能借我點錢嗎?他們說錢不夠。”
馬天平黑了臉,“我哪有錢。咱們隊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啊。”
林炎城涼涼地掃了一眼馬天平,從自己兜裡掏了二十錢遞過去,“這些夠了嗎?”
會計點頭,“夠了。”
女人忙朝林炎城道謝。
林炎城抬了抬手,打斷她長篇大論的道謝,轉爾向她科譜,“大隊有義務為你們家墊付20%的醫藥費。記得這筆錢找他們要。”
女人愣住。馬天平想甩手走人,卻見林炎城從窗口遞過來一張紙,“快點簽字吧。要不然人家不給辦住院。”
馬天平憋著一口氣,簽了字。
幸運的是,紅哥在醫生的搶救下一個小時後蘇醒了。
聽說是林家父子救的他,紅哥掙紮著從病床上爬起來,朝兩人拱手道謝。
馬天平在旁邊哼哼,“不會水,你就彆逞能啊。害得大隊還要給你墊錢。”
紅哥一臉羞愧。五大三粗的漢子,黝黑的臉龐上火辣辣的疼。他緊緊握著拳頭,看著眼睛哭腫的媳婦,心裡挫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