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國剛想去通知,突然想到,“爹,你是不是要回建築隊了?”
“嗯。我也調去幫忙了。”
什麼年代都缺專業人才,像他這樣既能當工程師又能當大工的人,廠長怎麼可能會讓他閒著著。懷江大橋一通知,他就向上麵舉薦了。
林炎城不在,林建國感覺就像缺了主心骨一樣,乍然聽說他爹要走,他心裡彆提多失落了。
見他眼圈紅了,林炎城擺了擺手,“行了。多大了,還哭鼻子。我每天晚上會回來的。”
林建國覺得自己挺丟人,背過身去,嘴硬道,“我才沒哭。我是不能去吃好吃的,饞的。”
林炎城沒有拆穿他的謊言,轉身回屋了。
林炎城這一離開,隊裡走了將近五分之一的壯勞力。
蓋房子好啊,一頓飯能吃三個饅頭,還有厚到能立筷子的白米粥。
這饅頭可不像隊裡發的那種摻了野菜,包子不是包子,饅頭不是饅頭的混合產品。而是實打實的雜糧饅頭,裡麵全是玉米和糙麵的。雖然不好看,但是管飽。
大家都搶著報名。可惜上麵隻要有經驗的壯勞力。年輕的,年長的,太瘦弱的,病泱泱的,通通刷下來。到最後,選上的隻有五分之一。
這還算好的。也就是五星大隊離長江近,從這邊走過去也就一個小時的腳程。晚上不用住在那邊,才能有這待遇。
像離得遠的大隊,隻要了不到十分之一。
轉眼很快就到了秋收,這次大夥的興致遠遠沒有之前那麼高。
林建國像以前一樣,采用激烈政策。效果才好了一點。
等糧食收上來沒幾天,收糧隊就上門了。
林建國攔著不讓進。
收糧員以為他又想像上次那樣發動人民群眾鬨事,唬了臉,“上次許社長已經跟你們說過了,這次必須交五成公糧,你們怎麼還想鬨事?”
林建國沒想耍賴,好聲好氣跟他解釋,“可這糧食還沒曬乾。你們收上去,又沒地方曬。發黴了咋整?”黴不黴的,他不在乎,可是他怪這些人把原因怪到他們頭上,再讓他們交一次糧食。那不是要了他們的命嘛。
收糧員鬆了一口氣,“沒事。糧食很快就會運走。不會發黴的。但是糧食沒曬乾,我肯定要去掉水分,多算一點的。”
林建國想說,那我還是曬乾了,再給你們吧。
就見對麵的收糧員似乎看懂了他心裡所想,“放心吧,我們不會多收的。總要讓你們吃飽了才是。”
林建國一副見鬼的表情盯著他。
對方卻已經啪|啪在撥算盤了,因為沒曬乾,他是按照九成曬乾率來算的。
之前已經曬過一次太陽,再曬兩次,就能入倉。可惜他們等不及。林建國算了算,確實沒有收很多。便也同意了。
糧食收完後,林建國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等晚上,他爹回來,林建國把這事情告訴他。
林炎城沉吟片刻,才輕歎一口氣道,“估計乾旱地區的農民等不及了。”
發生乾旱的地方可是寸草不生,頂多能撐七天,也難怪糧站會這麼急了。
林炎城不忘叮囑他,“這些日子,你一定要加緊巡邏。防止有災民過來。”
他們這邊處於長江中遊,一頭一尾都發生了乾旱,災民肯定會聚焦到他們這兒。餓急了眼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林建國怔住了,“不是說上麵不讓乞討嗎?”
“餓肚子的時候,誰還管得了那麼多。”林炎城覺得這孩子傻了,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你就按我說的做吧。”
林建國重重點了下頭。
時間眨眼即過,很快進入臘月。
建橋的人都回來了,大隊的糧食再次緊張起來。
夏天還能有野菜,玉米杆,黃豆杆,地瓜秧子之類的混在一起吃。
可冬天就不行了。隻有白菜,紅薯,土豆以及玉米。
張鬆年每天為了讓大家能吃飽肚子,可以說是絞儘腦汁。
像玉米,他都是用水泡了好幾天,等它發了芽才剁碎了煮著吃,既當粥又當菜。
紅薯和土豆不行,隻能蒸熟了吃。
可即使如此,大家依舊餓得不行。
這天晚飯過後,張鬆年留下幾個乾部商量該怎麼掙錢,剛講了兩句,就見外麵有人進來彙報,“林隊長,我們在村頭那條河渠裡抓到一個女的。她身上穿著破衣,口音也不是咱們這邊的,鬼鬼祟祟的,我覺得十分可疑,很有可能是難民。”
林建國騰地站起來,沉著一張臉,“走,帶我去瞧瞧。”
不等其他人反應,他大步出了屋。
林炎城擺了擺手,“行了,不管他,咱們繼續商量。我覺得咱們不如好好利用那個小島。”
眾人齊聲問道,“怎麼利用?”
林炎城早就想好了主意,“咱們可以在島上種些糧食,那邊土地肥沃,如果種紅薯的話,產量絕對不低。”
小島已經處於半公開狀態,想要繼續當他的秘密地點,恐怕有點難,倒不如把小島公開,給大家使用。
因為是在江中間,土地濕潤,不需要隔三差五去澆水,所以種紅薯產量最高。
原本他想多養些雞的。可是後來一算賬,覺得不劃算。
就拿魚來說吧。捕上來的魚必須賣到供銷社。可供銷社給的價格依舊是老價格,三毛五一斤。
而黑市,魚的價格早就翻了五六倍。糧食更是翻了八倍還多。
因為買價和賣價有一倍的差距,裡外裡差了十六倍。虧大發了。
有時候,為了讓大家多得些錢,他們直接給隊員發少量的魚,隊員把魚拿到黑市換糧食。能多得將近一倍的糧食。
但是這種畢竟是冒著風險的,畢竟有徐廣進和許社長盯著,他也不敢太放肆,隻能半個月搞一回。
如果在島上養雞,也是用現在這法子。這樣一來,連養雞的成本都撈不回來,還不如直接種糧食,起碼不用來回折騰。
張鬆年首先附和,“那挺好。可那烏龜島不大,咱們還是要再開荒啊。”
林炎城點了點頭,“必須再開荒。許社長已經答應我了,開荒的地暫時不往上報。種出來的糧食全歸我們自己。”
除了再開荒,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林炎城也覺得自己挺挫敗。任他會的再多,想要養活這麼多隊員,還是覺得很艱難。
難不成,等倉庫沒糧食可吃的時候,他們真的要把村道上今年新種的榆樹皮給扒下來煮著吃嗎?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林建國衝了進來,興奮得大叫,“爹,你看我抓到誰了?”
林炎城回神,轉過頭就看到林建國揪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姑娘進了屋。
這姑娘大約十八|九歲的年紀,身材高挑,身上卻穿著土得掉渣的破衣,最奇怪的是身上泥濘不堪,像是在泥水裡滾過一樣。不過她的頭發倒是烏黑發亮,蜜色皮膚,嘴被一團抹布堵著,眉眼間透著幾分英氣。因為被綁著,她臉上帶著幾分凶狠,死死地瞪著林建國,嘴裡嗚嗚地叫著。
林炎城眉峰一抖,這眉眼,這身高,這氣質……
不等人站定,林炎城上前把她嘴裡的抹布拿下來,他扯開嘴剛想問,就見這姑娘一個轉身,朝林建國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