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音這樣一想,眼淚落的更凶了,身子也一點點的往車門處挪去,隨時準備著奪路而逃。
“彆哭。”
正當她的手指已經摸到了垂簾邊緣的時候,眼前的少年輕聲開口。
這是他與沈棠音說得第一句話。嗓音因高熱而略有些喑啞,卻仍舊低醇磁沉,隱忍而克製。
似在壓抑著什麼她看不清的龐雜情緒。
沈棠音愣了一下,握著車簾的手指慢慢鬆開了。
她仍舊縮在馬車的角落裡,後背緊緊貼著車壁,但眼淚卻漸漸止住了,終是鼓足了勇氣開口:“你,你醒了?”
她說著低頭看見李容徽衣衫上滲出的血色,遲疑著放輕了些嗓音:“你再忍一忍,太醫馬上就來。”
李容徽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麵上,思緒有刹那的停滯。
眼前的少女形容尚小,一張瓷白的臉埋在鬥篷絨絨的風毛中,使得本就軟糯的小臉更添幾分稚氣。黛眉色澤清淺,唇上尚未塗朱,是少女特有的嬌美而豐潤的珊瑚色,眼眶微微泛紅,一雙清亮的杏眼裡仍有淚意,卻清澈得如天水洗過。
這是棠音還未及笄時的樣子。
而他已經許久未曾見過豆蔻之年的棠音了
。
很久,隔世之久。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身上的傷疼得厲害嗎?”眼前的少女遲疑著怯聲開口,將他的思緒拉回。
他下手極有分寸,匕首割開的裂口雖長,卻並不算深,也就是破皮見血的程度罷了。
至於疼,自然是有一些的,像是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思念一般,隱藏在暗處,時不時發作起來,綿密而細碎的疼。
但是比起上一世行軍打仗時受的傷,這一點小傷,還真不放在眼中。
李容徽方想開口,車外的檀香卻隱約聽見了響動,搶先開口道:“小姐,是人醒了嗎?”她說著如釋重負一般念叨:“榮滿也該來了,待他帶著太醫回來,我們便可以回府了。”
隨著檀香的語聲落下,李容徽亦不動聲色的抬起眼來,看向眼前的棠音,見她被侍女一提,麵上便露出急切之色,眸光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而沈棠音本就一心想著回府找爹爹商量夢魘之事,此刻檀香一提,更是心焦。
她正想開口答應,卻聽身旁一聲壓抑的痛哼。
沈棠音轉過臉去,看見方才還好好倚在大迎枕上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痛的彎下了身去,而指尖正捂在自己腰跡的傷口上,一道道血線正雨絲一般自指縫中溢出。
觸目驚心。
“你,你的傷口——”
“沒事的。”眼前的少年抬起一雙淺棕色的眼睛望向她,慌亂地伸手想要擋住自己正在不斷落下的血線:“已經不疼了。”
他說著咬著唇支起身來,一點點艱難地往馬車外走去:“我的宮室離這不遠,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他的尾音有些顫抖,似乎強忍著痛意,但仍舊是輕聲重複道:“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
眼看著他清瘦的身子搖搖欲墜,像是隨時都要倒下,沈棠音一慌,下意識地伸手,隔著袖子扶住了他。
“可外頭還在下雨,你又在發熱,身上還有傷——”
沈棠音說著說著,嗓音慢慢低了下去。為自己方才升起的,想要趕緊回府的自私念頭愧疚起來,白皙的麵上轉瞬便鍍上了一層緋色。
好半晌,才蚊呐一般開口:“你住在哪座宮室裡?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