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皇兄,我寧可死在昨夜裡。這樣,也不會帶累到你。”
“你怎麼能這麼想?”棠音震悚於太子背地裡的手段,卻也沒想到李容徽會因為她,生出這樣灰心的念頭,落在他袖緣上的手指不自主地攥緊了,有些發顫:“你應當將此事上達天聽,護好自己。”
“上達天聽?”李容徽輕輕重複了一次,慢慢搖頭,語聲苦澀道:“我應當將此事掩下才好。畢竟這事會有損皇兄的清譽,也會帶累到你。”
“而我,對你來說隻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死了便也就死了。沒什麼的。”他輕輕看了棠音一眼,眸底的神光晦暗不明:“除非……有朝一日,你推了這門婚事,不再做皇兄正妃——”
然後,另嫁‘他’人。
話音落下,他一瞬不瞬看著棠音的反應,緊張到幾乎要將手中的衣袖捏碎。
“其實——”
棠音正遲疑著,要不要開口將今日的變故說與他聽,隻是剛啟唇,便聽得月洞門外白芷刻意拔高的嗓音:“老爺,您怎麼一大清早就往後院裡來了?奴婢去給您沏壺茶。”
棠音臉色煞白,一時間什麼念頭都消了,隻牽著他的袖口匆匆忙忙往牆邊跑:“快,快回去,我爹爹來了!”
剛跑了幾步,她便聽見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往這走,頓時急得唇上都褪了血色:“不行,來不及了,現在逾牆一定會被看到的。”
她慌亂地將視線一掃,正落在秋千旁的假山上,一時間也顧不得什麼,趕緊將李容徽往假山洞裡一推,壓低了嗓音道:“你可千萬彆出來,聽見什麼響動都彆出來。要是被父親發現了——”
腳步聲愈發近了,棠音再不敢說下去,忙快走幾步,往一旁秋千上坐下。
還沒坐穩,便聽那腳步聲急急到了近前。
沈厲山跑得有些氣喘,但那視線冷冷掃過來,仍令她慌得心如擂鼓:“父親,您,您怎麼來了?”
棠音自秋千上站起身來,扶著他的官服袖口將他往離假山遠的青石桌那帶:“您怎麼走得那麼急?快坐下歇歇,喝口茶。”
沈厲山一抬手,收回了袖口,定定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兒。見她臉色不對,眼底更添疑竇,隻冷聲道:“你一個人在後院裡做什麼?”
“父親前幾日不是讓女兒謄抄古籍嗎?女兒在房中抄得氣悶,便來後院裡繼續謄抄。”她生怕沈厲山不信,忙將在房中抄好的那幾頁拿了過來,輕聲道:“父親您看,這不是抄了好幾頁了?”
她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忙又道:“況且女兒也不是一個人。您方才在前院裡,不是還遇見白芷了嗎?她那大嗓門,在月洞門那說話,女兒在後院裡就聽見了。”
說話?分明是給她報信。
沈厲山眸光一冷,也不多說什麼,隻是接過了宣紙看了幾眼,繼而,伸指重重一揩。
果然如他所料,上頭墨跡已乾,至少也是半個時辰前寫的東西,斷不是新寫的。
他隨手將宣紙往棠音懷裡一丟,大步便往前走。
棠音慌亂地接過了宣紙,見父親仿佛查案一般,在庭院裡一寸寸地細細搜查過去,頓時嚇得秀臉慘白,忙一路提著裙裾跟上去:“父、父親,您這是在找什麼啊?女兒替您找——”
沈厲山卻不理會她,隻冷著臉色一路往前走,大有要將這方寸庭院整個翻過來的架勢。
眼看著他就快走到假山外了,棠音一顆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腿也快軟得挪不動。隻得認命似地閉上了眼睛,不敢看李容徽被父親發現的場景。
但旋即,卻聽沈厲山語聲陡然一重:“這是什麼東西?”
——東西?
棠音愣一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沈厲山手裡拿著的話本子,臉色倏然由白轉紅:“等等,父親,這,這是——”
她話還未說完,沈厲山已將話本子翻開,迅速翻過幾頁,頓時氣得臉色漲青:“小書生逾牆而來,嬌小姐庭院相迎——你這都看的什麼東西!”
棠音解釋不得,麵色紅得幾欲滴出血來。
沈厲山仍在氣頭上,抬手重重揚起那個話本子,對棠音怒問道:“這是誰給你的!”
“這——”棠音正蚊呐般開口,卻看見白芷和檀香不知何時已跟進了院來,其中白芷正一臉煞白地望著她,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了。
棠音遲疑了一下。
白芷雖是她的貼身侍女,卻也是府裡簽了賣身契的下人。若是她供了白芷出來,白芷少不得被拉到庭前打一頓板子,倒時候,一個姑娘家顏麵儘失不說,可能還會傷得十天半個月起不了身。
棠音輕咬了咬唇,橫下心來,低聲道:“沒人給,是我自己買的。”
“你自己買的?”沈厲山怒極反笑:“從哪裡買?你一個姑娘家,敢當街買這種東西?”
棠音以為瞞不住了,麵色一白,卻又聽沈厲山咬牙怒道:“又是你哥哥給你買的?”
棠音一愣,忙連連搖頭:“不是哥哥!”
“我就知道你不會承認!”沈厲山氣得手指發顫,重重把話本子往石桌上一拍,金石般‘砰’地一聲響,嚇得棠音往後瑟縮了一下。
沈厲山瞪了她半晌,看著自家女兒嚇得不輕,訓斥的話怎麼也說不口,良久,才給自己台階下似地猛然將話本子往袖袋裡一收,冷聲道:“你給我好好在房裡抄書!抄不完,哪也彆想去!”
說罷,重重拂袖而去。
棠音待他走遠了,這才慢慢回過神來,趕緊走到假山跟前,拉著剛自裡頭出來的李容徽便往牆畔走:“你趁現在快走,萬一等會父親回過味來,可就來不及了!”
李容徽深看了她一眼,緊步走到青石桌前,將上頭的書分了一半過去,低聲道:“是我帶累了你,這些書,我會陸續替你抄完。”
“可我們的字跡不一樣——”棠音輕聲開口,正想將書拿回來,眼前的少年卻輕巧地側身避開,三兩下,便攀上了牆頭。
“你不用擔心,會一樣的。”李容徽半跪在牆頭上,垂目望著她,低聲問道:“棠音喜歡小書生嗎?”
他袖口裡的手指無聲攥緊了:“看著……清雋溫潤的那種?”
棠音聞言一下便想起方才那本話本子來,霎時剛冷卻下來的小臉又紅成一片,加之又以為他還在拿那事打趣,又羞又氣,說不出話來。
牆頭的少年卻並不似打趣的樣子,隻輕聲道:“我聽說,小書生都沒什麼好心思。”
“愈是看著清雋溫文的,便愈是喜歡在話本子裡寫一些淫……淫/亂的東西。”他麵色微紅,卻認真道:“棠音你看到這種人,一定要離得遠遠的。”
“哪怕不是小書生,也是一樣。”
他說完又深看了她一眼,旋即便翻下了牆頭不見了蹤影。
棠音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剛鬆了一口氣,卻又想到了什麼,擔憂地望向前院的方向。
——哥哥他……不會有什麼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