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們現在,不算是孤男寡女嗎?’
棠音一愣,一張瓷白的小臉轉瞬便染上了緋意,隻鬆開了他的袖口就伸手去掀車簾子:“你說的是,我這就放你下去,讓你過去找陸姑娘。”
“我與榮滿檀香就先回相府了,你乘陸府的車輦回去吧。”
她話音剛落,剛碰到車簾的手指便被人輕輕握住了,攏在了掌心裡,李容徽順勢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上,嗓音微低:“方才剛求得憐取眼前人的簽子,棠音這就要趕我走了?”
“誰趕你走了?”棠音雪腮微紅,抿唇道:“隻是你方才也說了,孤男寡女,不得共處一室。”
李容徽枕在她的肩上,低聲笑道:“我與棠音可是命中注定的姻緣,連佛陀都已經點頭答應了。”
“又豈能算是孤男寡女?”
一直團在兩人之間的嬌嬌也輕輕呼嚕一聲,不知是在應和,還是反駁。
棠音垂眼看著嬌嬌,紅著麵色,於心中輕輕安慰自己——至少還有嬌嬌在,兩人一貓,算不得孤男寡女。
這樣一想,麵上的熱度稍褪,便也將這一茬輕輕揭過。
隻是待她回過神來,再轉首看向李容徽的時候,卻發覺他已枕在她的肩窩上微闔了眼,像是已沉沉睡去。
半點不給人趕他下車的機會。
棠音隻得在心裡輕輕歎了一口氣,伸手慢慢將一旁的大迎枕挪了過來,枕在他身後,好讓他倚得舒服些。又拿了一柄團扇過來,卻不送風,隻將團扇一端抵在自己的下頜上,鴉羽般的長睫輕輕垂下,掩住了一雙杏眼裡散亂的思緒。
時已至了晌午,天幕上聚集的濃雲無聲無息地散開,透出掩藏在雲後的熾烈日光。
車內的溫度一點點升高,彼此交握的掌心也由最初的微涼慢慢變得有些發燙。
想是真的入夏了。
*
那日自護國寺回來後,棠音一連十數日,都沒再去皇子府中尋李容徽。倒是主動把自己關在閨房中,在當初謄寫過的古籍裡,尋了最艱澀難懂的一本,重新鋪了宣紙謄寫。
這一舉動,連檀香與白芷都十分不解,一道為她研墨,一道小聲試探:“小姐何苦為難自己?要是覺得無趣了,我們便可陪著小姐一道去街上買些衣裳首飾,或是入宮尋昭華公主一道打雙陸。”
棠音卻隻是搖頭。
她謄寫古籍,是為了靜心。
隻有靜下心來,才好將近日裡發生的事情都整理一遍。
她總覺得,自李容徽從北城回來後,仿佛有什麼東西,無聲無息地改變了。
而她卻沒有察覺。
檀香與白芷麵麵相覷,一時也不好再開口,隻能在一旁默默看著。
棠音抄了有小半本,眼看著就要將近日裡的事情理清,可指尖剛翻過一頁,卻無意瞥見夾在古籍中的一張宣紙。
她微微一愣,擱下了筆,下意識地打開一看。
卻見是當初李容徽為她謄抄過的宣紙,她以為儘數交給了父親,沒想到還漏了一頁混在書中。
看著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筆跡,棠音耳緣微紅,剛平靜下來的心湖又有些微亂,索性將宣紙推開,小聲道:“不抄了。”
“煩人的緊。”
她話音剛落下,便聽輕微的兩聲叩擊聲自長窗響起,似乎是有人以指尖輕輕叩了叩窗楣。
旋即一道熟悉的嗓音低醇響起:“是什麼煩人的緊?”
棠音頃刻間紅暈上臉,忙讓白芷與檀香去抄手遊廊上守著,自己走到李容徽跟前,蹙眉道:“你怎麼來了?”
李容徽輕輕垂目看著她,薄唇微抿,隻輕聲道:“你都十幾日沒來見我與嬌嬌了。”
“我以為你把我們給忘了,便過來尋你。”
其實,在分開的第二日,他就想來尋棠音了,隻是章堅那卻出了事——是章堅終於在他的反複引導下,對太醫開出的那張藥方起了疑竇。
這幾日托人尋了一位京城外的名醫一問,便知道其中開得數味名貴藥材不是根本沒有必要,便是有同樣功效的廉價藥材可以代替。開這張藥方之人,為的根本不是治病,而是為了生生將章府拖垮,讓章堅走投無路。
章堅本就是聰明人,往回仔細一想,便想起最初給他引薦太醫的人,其後還多次上門,暗示他太子仁德,從不苛待麾下之臣的人。
加之其後種種,心中更如明鏡般清楚。立時便辭去了侍讀之職,入職如今不歸屬沈相,但又不被太子掌控的刑部,隻待伺機拿住太子把柄,報這多年的折辱欺瞞之仇。
可這一切波詭雲譎之事,他自不會拿來讓棠音煩心。便隻抬眼看向她,眸光輕顫:“我方才在窗外聽見,你說我‘煩人的緊’。”
“難道如今我十幾日來一回,棠音都要覺得我煩了?”
“我那句煩人,說的不是你——”
棠音有些心虛地將李容徽替她謄抄過的那張宣紙折疊好,藏在了袖子裡,這才抬起眼來,看向李容徽。
見他冷玉般的肌膚被日頭曬得微有些發汗,便尋了方帕子遞給他,輕聲問道:“今日日頭這麼毒,怎麼想著來相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