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三日未見,自家女兒已換了出嫁女子的衣裙,梳了閨閣時不曾梳過的繁複發髻,倒像是一夜之間,長大成人了一般。
她讓棠音於自己下首坐下,伸手輕撫了撫她的手背,柔聲問她:“這幾日裡,在瑞王府中住得可還習慣?”
“習慣的。”棠音為了讓母親放心,便也紅著臉,輕輕答了一句:“瑞王待女兒很好。”
薑氏略略點頭,目光卻落在了她頸上朱砂繪的圖案上,一時有些遲疑:“這是——”
棠音答不上來,隻微紅著臉,將目光落在了李容徽身上。
李容徽唇角微抬,從容答道:“這是鮮卑一族的圖騰。傳聞中,隻要在回門這日,繪在新婚夫婦頸上,便能保一世同心。”
棠音微訝,忍不住抬眼看向他。
——這明明是她方才隨便畫的。
李容徽騙起人來,還真是沒有半分心虛。
李容徽卻隻趁著旁人不留意的時候,款款回以一笑,還輕輕做了幾個口型。
‘若是棠音在意,我們也可將實情和盤托出。’
棠音被他說得麵上微微一燙,隻能輕轉過臉去,眼不見為淨。
薑氏倒也並未在此事上過多糾纏,隻隨口問了一句,便轉開了話茬,問起了其餘的事來。
一盞茶的功夫,該問的事情問完,薑氏便客氣地讓榮德帶著李容徽去了後院中等候,而自己則輕聲問起棠音:“現在瑞王去了後院,你可以與母親說說,瑞王殿下究竟待你如何?”
沈厲山也緩緩擱下了盞茶,不動聲色地看向了此處。
這是皆放心不下。
棠音麵上熱度未褪,聽自己母親這樣一問,更是有些羞赧,便隻微低下臉去,輕聲重複道:“瑞王殿下待女兒很好。”
薑氏與沈厲山對視了一眼,良久終於輕輕歎出一口氣來,撫了撫自家女兒的手背道:“既然如此,便好。”
沈厲山則淡淡應了一聲,看不出喜怒,隻緩緩開口道:“無論如何,既然回門歸寧了,便在相府裡多住幾日。等立冬了再回去。”
立冬了再回去——
那豈不是要錯過李容徽的生辰了?
一想到自己曾經答應過李容徽,今年陪著他一同過生辰的,如今卻要反悔,棠音心中便升起幾分難過之意。遲疑了好半晌,還是應不下此事,隻遲疑著輕聲開口道:“父親……瑞王府初初建成,還有不少雜事需要處理,女兒怕是住不上如此之久。”
沈厲山皺眉,不悅道:“怎麼,如今嫁出去了,連回府住一個月都不肯了?”
沈欽也有些擔憂地望向她,以指尖輕碰了一碰幾麵,示意她答應。
父親這般要求,她是能理解的,但是哥哥也要求她答應,卻是有些不尋常了。
棠音聯係起近日裡發生的事細想了一想,須臾,還是遣退了下人,放輕了聲音問道:“是不是宮中……要出什麼事了?”
一時間,花廳中一片靜默,隻有沈欽無奈地望了她一眼,躲過薑氏與沈厲山的視線,對她輕點了點頭。
棠音明白過來,握著扶手的手指有些緊張地收緊了,聲音卻仍舊是柔和而凝定的,並無半分遲疑:“若是如此,棠音便更應該回瑞王府中去。”
“你——”沈厲山麵色一寒,為女兒不懂自己的苦心而氣得指尖都有些發顫。
他早已經想好,若是此次權利更迭之下,真出了什麼錯漏,他也可以權相的身份,以棠音歸寧後便居於相府,並未參與瑞王之事為由,強行保下她。
哪怕將她送出盛京城去,至少也能留得一條性命,以待來日。
他惱怒之下還想開口,卻見棠音已緩緩抬起臉來,對著花廳中的眾人輕聲道:“女兒既然已決定嫁給他,便是已經做好了與他榮辱與共的準備。如今風雨將來,豈有撇下他一人躲在相府中的道理。”
微寒的秋風裡,她一身杏紅色的羅裙端坐在靠背椅上,絳色羅生領外的頸纖細如花枝,卻並不為即將來臨的冬日所顫抖:“女兒知道,在政事上,自己幫不上他什麼。”
她停頓了一下,一張芙蓉麵上漸漸被紅雲所侵,卻終究還是輕聲說了出來:“可至少,在風雨將來的時候,女兒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讓他記得——”
“瑞王府中還有人在等他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