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宮中刻意壓製,不想讓消息走漏,以免亂了民心。
但逼宮謀反這樣的大事,終究還是藏不住。不知何時便已成了家喻戶曉的一樁大事,就連茶館酒肆之中,文人墨客清談起來,也免不了要帶上幾句。
眼見著眾口悠悠,無法堵攔,東宮派係的官員們也紛紛與東宮撇清關係,另尋新主。
但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倒戈的,卻是太子良娣,陸錦嬋。
棠音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正在瑞王府庭院中翻看莊子上新送來的賬本。
聽李容徽隨口說起,隻驚得指尖微微一顫,險些將賬本掉到了青石地麵上。還是李容徽抬手接住了,順手給她放在了右手邊的案幾上。
棠音也沒了看賬本的心思,隻微微訝然道:“真是陸侍郎嫡女親自去的陛下跟前,不是外頭的謠傳?”
李容徽微微頷首,順手遞了一盞新釀的果子酒與她,隻輕聲答道:“是我留在尋仙殿中的內應親自傳來的消息,太子良娣陸錦嬋親自入宮,奉上了東宮與逆黨們往來的賬本。”
他說著略停一停,又平靜道:“太子謀反之事已成定局,這份賬本她交與不交,結局都是一樣的。隻是前者,更能保全自身罷了。”
“這倒也是。”棠音接了杯盞,卻沒飲酒,隻輕聲道:“可她在陛下跟前砸碎了鳳血鐲子,磕破了頭,又奉上血書,曆數太子的十大罪狀,做的也真是決絕。非一般女子敢為。”
李容徽卻並不以為意,隻平靜道:“她嫁與太子,本就是為了前程,無半分情意可言。如今前程儘毀,落井下石,劃清界限,皆是尋常。”
“也是。”棠音低低應了一聲,複又輕聲問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皇後與太子?”
“父皇——”
李容徽方開口,回廊上便是一陣腳步聲急急而來。
兩人下意識地回過眼去,卻見盛安麵色煞白地自遊廊上下來,對兩人行了個禮,語聲有些微顫:“王爺,王妃,徐皇後……自戕了!”
*
待兩人自瑞王府趕至清繁殿前時,已足足過去了一個時辰,但裡頭壓抑的哭聲,卻仍未止歇。
如深秋的朔風掃過青石地麵上滾落的塵土與黃葉,無端令人覺得蕭索。
棠音與李容徽方進了殿門,還未曾邁步行入正殿,便被一身鐵甲的金吾衛橫刀攔下。
“瑞王,瑞王妃,陛下口諭,禁足徐皇後於清繁殿中,無他的詔書,誰也不許入內。”
“可徐皇後已經——”棠音低聲開口。
金吾衛卻不為所動,隻仍舊攔在原處,漠然道:“此乃陛下口諭,還請瑞王不要為難屬下。”
李容徽皺眉看了他一眼,隻袖袋裡取出一塊令牌丟給他,冷聲道:“父皇近日身子不適,由本王代管宮中諸事。見此令牌,如見陛下!”
那金吾衛仔細看了看令牌上五爪金龍圖樣,雙膝於兩人跟前跪下,雙手將令牌奉還:“屬下遵旨。”
李容徽隨手接過令牌收回袖間,也並不多言,隻帶著自己的小姑娘一同往內殿裡走。
眼看著離內殿隻隔了一道玳瑁屏風了,裡頭的哭聲也愈發清晰入耳。
李容徽這才緩緩停下步子,放輕了聲音去勸身邊的小姑娘:“裡頭的場麵可能不大好看。棠音還是去長亭宮中等我吧。你有什麼想知道的,等我回來說給你聽。”
哭聲滲人,棠音也有些心悸,握著李容徽袖口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但須臾,仍舊是輕輕搖了搖頭,隻低聲開口:“我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隻是冥冥之中覺得,我應該進去,哪怕隻是看上一眼,也算是了卻了——”
棠音微微一愣,一時間自己也不明白,這一眼,究竟是了卻了什麼。便也隻能慢慢地低下眼去,止住了話茬。
李容徽也沒有再追問,隻是輕撫了撫她的手背,微低下身來,湊近她的耳畔,輕聲道:“那便進去看一眼吧。”
“若是害怕了,我們就出來。”
棠音輕輕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緩緩抬步,一一繞過了那繁複的山水屏風,淒涼的景象,也緩緩映入眼簾。
時近冬日,屋內卻沒燒地龍,四麵的長窗皆敞開著,帶得這內殿中有如冰窟一般,卻終究還是清淨的,沒落下什麼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