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大結局·帝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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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帳內沉默了一瞬,隻有成帝粗重的喘息聲斷續響起。

良久,成帝終於嘶聲開口:“命伏環進來……朕,要立密旨……”

隨著成帝的話音落下,李容徽便也牽著小姑娘的手,重新避到了玳瑁屏風後。

幾乎是兩人方一立定,儷貴妃便自裡頭緩步出來,徑自往殿外行去。

路過藏著兩人的玳瑁屏風的時候,儷貴妃微停了一停,隻以錦扇輕掩了朱唇,放輕了嗓音淡聲道:“王爺想知道的事情,本宮替你問了。隻望王爺也彆忘了答應過本宮的事。”

說罷,她也不再停留,隻抬步行出了內殿。

大抵一盞茶的功夫,儷貴妃與伏環一同自外進來,進了寶帳。

棠音與李容徽此刻立得並不算近,也聽不見帳內的響動,隻看見那寶帳輕輕一抬,又一落。片刻後,又一抬,卻是連儷貴妃都被請出了寶帳之外,於屏風前等候。

又是良久的靜默,垂地的寶幔隨著朔風緩緩拂動,如翻湧在人心之上。

隨著炭盆中的銀絲炭燃到了極處,爆裂出了一枚燦爛的火星,寶幔終於分開一道縫隙,是伏環低頭垂眼,雙手捧著一隻金絲木的托盤,自裡頭緩緩步出。

托盤上,隻一道明黃色的聖旨,以火漆封口,端端正正地放在盤中。

儷貴妃鳳眸微抬,不動聲色地跟著伏環往外走了數步,直至遠離了成帝的幔帳,這才放輕了聲音開口:“伏公公也是宮裡的老人了,應當也知道‘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而本宮沒有皇子,也要為自己與昭華尋個倚仗,與公公也算是一路人。”

她微停一停,看著伏環隻低頭垂眼的緘默模樣,秀眉微微一蹙,又道:“如今本宮還能統領六宮,也能為公公提前牽線搭橋,那位皇子得到喜訊,想必也定會保你安度晚年。若是等……那時候,便說什麼都晚了。新帝若是要清算舊人,誰也保不住你。”

她見伏環任由不為所動,秀眉蹙得愈緊,卻仍是循循善誘道:“公公若是不想開口,怕旁人聽見了,也無妨。隻要——”

她的視線落在伏環那雙粗糙如鬆樹皮的手上,美眸中滿是深意。

隻要輕輕比一個手勢,便也分明了。

伏環看似老邁,步子卻平穩,一停也未停地往前走去,那雙捧著紫檀木托盤的手更是一動也未動,直至走到屏風前了,這才對儷貴妃躬身道:“陛下以火漆封口,便是讓奴才三緘其口。貴妃娘娘又何必多問呢?等到時候了,自然便會揭曉。”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內殿,由金吾衛們護送著,往封存各類天家機密的軒轅閣中去了。

儷貴妃玉麵生寒,抬步自玳瑁屏風前停下,冷聲開口:“聽聞瑞王爺身手非凡,那為何不趁著本宮與他說話之跡,出手將人攔下,難道還等著本宮親自挽袖與人動粗麼?”

“如今密旨進了軒轅閣,由無數暗衛死士日夜看守,便是再無取出的可能了!”

李容徽聽她說破,便也帶著小姑娘抬步自屏風後行出,立在儷貴妃跟前,淡聲道:“方才伏公公也說了,等到時候了,自然便會揭曉。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儷貴妃聞言,鳳眸裡寒意更甚,須臾,卻隻以錦扇掩口,輕輕笑道:“倒是本宮多管閒事了,也罷,隻要瑞王能過做到答應過本宮的事,其餘的,本宮也懶於過問。”

說罷,儷貴妃也不多做停留,也抬步往殿外行去,想是去尋昭華了。

李容徽略等了須臾,等著儷貴妃走得遠了,這才轉了個方向,帶著小姑娘往敞開的長窗旁行去。

待行至窗前,他便伸手將小姑娘攬於懷中,帶著她,身子輕捷地逾窗而去,一直走到遠處的抄手遊廊上,這才輕輕將她放下。

棠音擔驚忍怕了一路,見四下無人,這才敢輕輕帶了帶他的袖口,隻輕聲問他:“你當真不在意,密旨上寫的是誰的名字嗎?若是在意的話,為何不將伏公公攔下?”

“方才內殿中,至少藏有二十名死士,其中成帝榻旁便隱著五人。伏環身旁,至少跟著三人。”李容徽垂目望向眼前的小姑娘,伸手替她攏了攏微有些散開的狐裘領口,讓她不被寒風所侵:“若是我方才出手製住伏環,殿內藏著的所有死士,皆會暴起。”

即便他能全身而退,卻很難保全身旁不會武功的小姑娘。

他絕不會讓棠音涉險。

棠音聽了也是微一慌亂,攥著李容徽袖口的指尖輕輕收緊了,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遠處的尋仙殿上,仿佛是怕裡頭的死士追出來,拿彼此問罪:“那我們方才躲在屏風後的事,還有儷貴妃與我們說的話,豈不是都被他們聽見了?”

“他們會不會稟報成帝?”

“不會。”李容徽帶著她往回廊上行去,一路上朔風拂麵而來,吹動他身上玄色的大氅往後揚起,如一麵暗色的旗幟:“他們沒有舌頭。”

死士,不過是成帝養在身邊的刀刃,隻負責內殿中的安危。

至於旁的,無須過問。

*

自成帝立下密旨後,仿佛了卻了一幢大事一般,心頭微微一鬆,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得漸漸衰敗。

很快,便到了彌留之際。

那一夜,天降大雪,漫天飛白將尋仙殿前的宮磚都覆成一片縞素之色。

李容徽親自打著一柄素麵竹骨傘,扶著自己的小姑娘,一階一階順著這千重白玉階而上,一路走過跪俯在地的宮娥與群臣,緩緩於尋仙殿正殿前收傘停步。

垂首侍立在旁的近侍們為他們打起了錦簾,沉默著將兩人引入內殿。

十二麵錦繡山河屏風將尋仙殿分成兩重天地,屏風後,內部存放著名貴香料的空心燭燃燒起來異香浮動,火光明亮,驅散了內殿中深濃的夜色,也於跪俯在地的每一人脊背上,鍍上一層亮色。

而寶帳內成帝的呼吸聲一聲粗重似一聲,像是即將枯竭的河流,隨時便會淌儘最後一滴活水。

眾人皆在等著最後一刻來臨,等著金吾衛們護衛著伏環將密旨自軒轅閣中帶回,自諸位皇子中冊立新一任的太子。

再於守靈之後,柩前即位,成為大盛朝的新帝。

李容徽拂去了棠音袖間的碎雪,帶著她一步步往寶帳前行去。

還未走到近前,侍奉的金吾衛們便已金刀出鞘,擋在兩人跟前。

雪刃寒光照在彼此的眉睫之上,冷如覆霜。

底下跪俯著的眾皇子們皆是色變,不知是誰寒聲開口:“老七,你是要造反嗎?”

一句話,便讓金吾衛們持刀的手猛地繃緊,一派劍拔弩張之態。

李容徽的目光自鋒利的刀刃上無聲而過,漸落於那垂落的寶帳之上,隻平靜開口:“兒臣尋回了國師。”

短短七字,卻如一滴沸水墜入熱油之中,轉瞬便讓那寶帳之後的喘息聲劇烈急促了數倍。

已如朽木的成帝仿佛被這句話重新注入了生機,乾啞了數日的嗓子,一寸寸地擠出字來:“快……快請……”

李容徽卻隻長身鶴立,巋然不動:“國師一再告誡過兒臣,此事事關天機,除兒臣與陛下外,不可再有旁人在場。”

一直跪在地上的八皇子聞言直起身來,聲色俱厲:“簡直是一派胡言,父皇,他定是想趁著內殿無人,行刺於您——”

他的話音未落,成帝卻倏然自寶帳裡伸出一隻枯瘦如柴的手,劇烈而僵木地揮動著:“退……快退……”

皇子們麵色各異,其中幾人,更是認定了覺得李容徽還要趁此最後的時機,蠱惑成帝修改遺詔,皆銀牙緊咬,麵色霜青。

可畢竟成帝如今還是天子,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忤逆於他。因而,再是不甘,也隻能一個個地自地上站起身來,咬牙往殿外走去。

昭華是眾人之間第一個起身的,卻並未走向殿外,而是輕輕抬步走到了棠音身旁,紅著眼眶牽過了棠音寬大的狐裘袖口,嗓音裡仍有些哽咽:“棠音,我們出去吧。”

棠音聽著她的話,卻沒挪步,隻緩緩抬起眼來,安靜地望向李容徽。

她沒有開口,可一雙杏花眸裡,卻已盛滿了擔憂。

李容徽冰冷的神色鬆動了一瞬,眸底生出幾分繾綣的無奈來,隻輕輕抬手,撫了撫小姑娘柔白的小臉,於她耳畔低聲開口:“等我回來。”

棠音深望了他良久,終於還是低應了一聲,隨著昭華一同背轉過身去,漸漸隱於寬大的繡金屏風之後。

而隨著眾人退下,尋仙殿中歸於靜謐,隻餘成帝粗重的喘息聲急促響起。

而另一陣腳步聲,便踏著這喘息聲急急而來,待到了近前了,被燈光一照,便顯出一張蓄著長眉長須,頗有仙風的麵孔。

正是淩虛國師。

李容徽兀自上前,伸手掀起了層層幔帳,讓成帝能夠看清立在跟前之人。

成帝那雙濁黃的眼睛遲緩地轉動了一陣,落在淩虛道長身上的時候,豁然綻出罕見的光亮來,近日裡一直喑啞得難以發聲的嗓子,仿佛一瞬間,又重新能夠連詞成句:“國師……隻要你能救朕,朕,願以半壁江山相贈——”

淩虛道長脖頸微微一僵,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轉首去看李容徽,但還未動作,便覺旁側李容徽的眸光冷冷而來。數九寒冬的天氣裡,如霜刃透骨而過,頓時便令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強行止住了動作,隻端著往日裡出塵的姿態,一步步往病榻上的成帝跟前走去。

成帝睜大了一雙濁黃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如同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淩虛道長卻隻垂下眼去,作勢在成帝的天靈與命脈之間看了一陣,終於撚須搖頭道:“禍鬥東移,紫薇暗淡,熒惑守心之象已顯,陛下,您的壽數儘了。”

“天命如此。貧道,也無力回天。”

他的話音方落,成帝眸中的光迅速熄滅,轉為一片絕望之色,旋即,大口大口暗紅至發黑的鮮血混著細碎的血塊自他的口中噴湧而出,轉瞬便染紅了身上的錦被。

鮮血暈染的極快,幾乎是轉瞬的功夫,大殿中重新歸於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燭火劇烈地跳動著,於大殿冰冷的宮裝上,投射出搖曳而扭曲的影。

而在殿內幽暗處,緩緩走出一人。

此人麵上青白無須,身形佝僂,在滿殿輝煌的燭火映襯下,宛如鬼魅。正是成帝跟前伺候的大宦官,伏環。

而那雙枯瘦如鬆樹皮的手中捧著的,卻正是那一張,象征著帝位歸屬的遺詔。

他沒有看向病榻上已沒了氣息的成帝,隻是一步步走到李容徽身前,緩緩跪俯下身去,雙手將聖旨高舉過頭頂,奉到李容徽的眼前。

李容徽抬手接過,以匕首割開了封口的火漆,就著殿內輝煌的燭火,一字一字,鄭重看去。

須臾,他低低謔笑了一聲,抬手將聖旨放在燃燒的燭火之上。

隨著他的動作,火焰猛地往上竄起,舔上明黃色的絹布,近乎隻是一瞬木的光景,那一張被封存了多日,也被皇子們覬覦了多日的遺詔,便已經化作了灰燼,無聲散落在空心燭深紅色的蠟淚之中。

李容徽信手撣去了落在衣袖間的灰塵,淡聲對伏環道:“重新擬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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