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她的語聲真的帶著笑意響在耳畔的時候,他的心裡瞬間湧起一個瘋狂的念頭。
將她帶走,帶到一個與世隔絕,隻有他們兩人的地方。
讓她的目光,永永遠遠隻能看向他一人。
讓她,隻能對他一個人特殊,隻能對他一個人好。
他放緩了呼吸,強忍著克製住了在胸腔裡業火一般升騰著的,獨占她的欲/望。再抬起眼來時,那雙淺色的眸子裡湖水般澄明乾淨,笑意清淺,如水上逐波而過的一痕桃花,柔軟而惑人:“好羨慕你,有這麼多可以珍視的、可以待他們好的人。”
他看著沈棠音,眸光輕晃:“可我隻想待你一個人好。”
棠音有片刻的晃神,還未來得及去細想他話裡的深意,便見李容徽倏然側過身去,以布巾掩口,重重地咳嗽起來。
他的咳嗽一聲連著一聲,最後連嗓子都有些微微發啞,像是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棠音立時將正想到一半的事情給拋到了腦後,忙伸手隔著狐裘鬥篷給他拍背:“這怎麼比昨日還厲害了?是太醫開的藥不好嗎?”
李容徽咳得眼角都有些泛紅,好半晌才勉強止住,但仍舊是怕她誤會了一般,啞著嗓音就向她解釋:“太醫開的藥自然是好的。一副藥下去,我便覺得身上沒那麼燙了。可能是夜裡受了些風,忍一忍,就好了。”
“你的嗓子都啞成這樣了,還忍一忍?”棠音蹙起眉來,輕聲問他:“殿裡有水嗎?”
至少,也得先喝點熱水潤一潤吧。
李容徽微微頷首,將手爐小心地放在一旁。又在棠音的攙扶下,支撐著站起身來,緩步走向殿外。
兩人一同走到庭院裡一口井旁,李容徽剛要伸手去拿水桶,卻被沈棠音伸手攔住了。
“殿裡連一口熱水都沒有嗎?”她的眸光輕顫,有些難以置信。
“原本是有的。”李容徽低聲答了:“隻是今日服侍的人走了,便也沒有了。”
那便是所有的事情皆要他親力親為了。
可他明明還病著。
棠音有些不忍心,伸手拿起了擱在地上的水桶:“還是我來吧,你快回殿裡去,彆受了風了。”
她說著,便學著昔日裡侍女嬤嬤們打水的樣子,也將手裡的水桶丟進了井裡。
連著麻繩的水桶順著井壁往下飛速墜去,旋即便聽見‘咕咚’一聲的水響,掛在井口上的麻繩慢慢不動了。
棠音想,這應當是到了底了,於是便拿帕子裹了手去提那麻繩。
她自覺使了不小的勁兒,但是那麻繩卻隻是往上抬了一指長的距離,便再扯不動了。底下打滿了水的水桶更是千斤墜似的,沉在井底連水麵都不曾浮出一下。
她明明見過侍女嬤嬤們打水就是這樣的,把桶丟下去,然後拽著繩往上一提,滿桶的水就上來了。怎麼到她這兒,就變了樣了?
棠音遲疑了一下,雙手將麻繩拽得更緊了一些,剛想使勁,卻見一雙指節修長的手輕輕落在麻繩上。繼而,幾乎沒費什麼勁的,一整桶的水便出了井口。
這回,沒等她上去搭上手,李容徽便已握住了木桶上的手把。
沈棠音剛伸出去的手沒地兒放,空懸了一陣,終於在看清他清瘦的身子並不顫抖,似乎不顯得吃力的時候,這才遲疑著慢慢收了回去。
李容徽的步履很穩,一直行至殿前時,桶裡的水也是滿滿當當的,不曾灑出半點。
像是……做慣了這些粗活似的。
這個想法令棠音心裡微微一瀾,步子也慢了幾分。眼看著李容徽走得有些距離了,她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提起裙裾,想要小跑幾步趕上他。
步子還沒邁開,剛踏上台階,走到槅扇前的李容徽便已停下了步子等她。
長亭宮並不算狹小,加之裡頭不曾擺上什麼家具,便更顯得空曠。
李容徽獨自立在那高大的殿門裡,日光將他的影子拉得纖長。
仿佛這世間萬籟俱寂,隻留下他單獨一人。
無端令人覺得寂寥。
棠音有些沒來由的想——
之前有下人服侍的時候,總覺得那兩人懷有異心。但現在人另尋高枝了,殿裡反倒顯得冷清下來,像一座被人遺忘的荒城。
她輕輕蹙著眉,加快了步子追上去,站在比他低一級的台階下,仰著頭望向他。
“現在這座宮殿裡隻有你一個人居住了……你會不會覺得不習慣?”
李容徽輕輕垂下眼簾,看向眼前的小姑娘,有些麻木地想——
不習慣嗎?
他好像生來就是一個人,沒有什麼至親的概念,對手足之間的感情也隻能用厭惡兩字來囊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