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好,連著飲食也清減了不少,隻是懨懨地沒有胃口,那幅春山圖沒繡了幾針就覺得膩煩無比,隨手擱了就去伏到榻上躺著。
聽見夜半冷雨敲窗,淅淅瀝瀝的惱人,便沒有睡好。早上起來益發難過,似有什麼東西堵在了胸口一般,浣碧服侍我更衣時嚇了一跳,道:“小姐要不要去請太醫來瞧瞧,這臉色不大好呢。”
我掙紮著起身道:“不必,想是這兩天忽冷忽熱地著了涼,這時候去請太醫來耽擱了給皇後請安不說,難免要給人閒話說我裝腔作勢。等給皇後請安回來喝一劑熱熱的薑湯就好了。”
浣碧有些擔心地瞧著我道:“那奴婢多叫兩個人陪著小姐出去。”
起來便往皇後宮中請安,不料今日玄淩也在,請過安坐下,閒話了一晌,玄淩見眾人俱已來齊,方指著華妃道:“宮中疫情稍有遏止之相,華妃功不可沒。著今日起複華妃協理後宮之權。”這話聽在我耳中心口越發難過,隻是緊緊握住手中茶盞,暗暗告誡自己絕對、絕對不能發作。
華妃盈盈起身道:“謝皇上。”
她的氣色極好,很是潤澤,仿佛是知道玄淩要複她權位,打扮的也異常雍容嫵媚,豔光四射。玄淩道:“華妃你要恪守妃子本分,好好協助皇後。”
一句話如石擊心,幾乎咬住了嘴唇,我不願見到的,終於來了。前番諸多心血,竟是白費了。我強忍住心頭氣惱,隨眾人起身相賀華妃,皇後亦淡淡笑道:“恭喜華妃妹妹了。”
華妃甚是自得,顧盼間神采飛揚。然而皇後話音未落,玄淩卻已含笑看著馮淑儀道:“淑儀進宮也有五六年了吧?”頓一頓道:“淑儀馮氏性行溫良,克嫻內則,久侍宮闈,敬慎素著,冊為正二品妃,賜號‘敬’。”
突然之間被冊妃,馮淑儀不由愣了片刻,玄淩道:“怎麼高興傻了,連謝恩也忘了。”
馮淑儀這才省悟過來,忙屈膝謝恩,玄淩又道:“冊妃的儀式定在這月二十六。敬妃你與華妃是同一年入宮的,也是宮裡的老人兒了。你要好好襄助華妃,與她一同協理後宮,為皇後分憂。”
馮淑儀向來所得寵愛不多,與華妃不可相提並論。如今乍然封妃,又得協理後宮的大權,這樣的意外之喜自然是喜不自勝。然而她向來矜持,也隻是含蓄微笑,一一謝過。
如此一來,華妃的臉上便不大好看。我轉念間已經明白,我入宮時間尚淺,自然不能封妃與華妃抗衡,玄淩為怕華妃勢盛,故而以馮淑儀分華妃之權,製衡後宮。
我於是笑盈盈道:“恭賀敬妃娘娘大喜。”這句話,可比剛才對華妃說的要真心許多。
恭送了玄淩出去,眾人也就散了。華妃重獲權位,少不得眾人都要讓著她先走。
我坐於軟轎之上,抬轎子的內監步履整齊,如出一人。我心頭喜憂參半,喜的是馮淑儀封妃,憂的是華妃複位,來勢洶洶,隻怕馮淑儀不能抵擋。
心裡這樣五爪撓心的煩亂著,連春日裡樹梢黃鶯兒的啼叫也覺得心煩,便道:“去存菊堂看沈容華。”
小允子嚇了一條,忙打著千兒道:“恕奴才多嘴,容華小主尚未痊愈,咱們還是不去的好。何況小主您早起就不大舒服,不如先回宮休息吧。”
我道:“我沒有事。再說怕什麼呢,多多焚了艾草就是。那些宮人們不也在服侍著麼?”
小允子陪笑道:“話是這麼說,可小主千金之體……”見我冷著臉,終究不敢說下去,於是掉了頭往存菊堂走。
馮淑儀封為敬妃,雖然聖旨還未正式下來,但是玄淩口諭已出,一時後宮諸人都在她的昀昭殿賀喜,一旁的存菊堂更顯得冷清。我進去時裡頭倒也安靜整齊,已收拾成舊日雅致的模樣,頹唐之氣一掃而空,幾個小宮女在爐子上燉著藥,濃濃的一股草藥氣,見我來了忙起身請安。
走進去卻是芳若在裡頭伏侍,白苓與采月陪在下首。我微笑道:“聽說皇上特意讓姑姑在這裡伏侍到眉姐姐病愈,可辛苦姑姑了。”
芳若笑著答道:“小主這樣說奴婢可承受不起。”說著往床榻上一指,“容華小主今日好多了呢,小主來得可巧。”
我道:“是麼?”也不顧小允子使勁兒使眼色,便在床前坐下道:“姐姐今兒好多了。”
眉莊氣色比那日好了許多,半睜著眼勉強向我微笑,我怕她生氣,故意略去了華妃複位的事不說,隻揀了高興的話逗她開心。
眉莊靜靜聽了一晌,我微笑道:“馮淑儀成了馮敬妃,你也好了,如今又是容華了。”
眉莊的笑容極度厭倦,用手指彈一彈枕上的花邊道:“是不是容華有什麼要緊,和常在又有什麼區彆,不過一個稱謂罷了。我真是累……”
我想著她病中灰心,又在禁足時受了百般的委屈,難免有傷感之語,故而寬慰道:“姐姐的氣色好多了,不如也起來走走罷。外頭時氣倒好,空氣也新鮮。”
眉莊隻是懶懶的,“我也懶得去外頭,見了人就煩。倒是這裡清清靜靜的好。”
正說話間,溫實初進來請脈問安,冷不防見我在,倒是有些尷尬,進退不是。我笑道:“溫太醫生分了,從前見我可不是這個樣子。我還沒多謝你,眉姐姐的病全虧你的妙手回春。”
溫實初道:“小主的吩咐微臣本就該儘力儘心。何況微臣不敢居功,都是太醫院各位賢能尋的好藥方,微臣才能在兩位小主麵前略儘綿力。”
我微笑:“溫太醫的好脈息太醫院儘人皆知,大人又何必過於謙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