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蘼蕪(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8215 字 9個月前

槿汐從外頭抱了剛收好的衣裳進來,見我隻是悶悶坐著,也不做聲,隻半坐在床前仔細疊著衣裳,手勢嫻熟而利落,

片刻收拾完了,她方唏噓著道:“方才溫大人出去的樣子,真是叫旁人看著也是難過,”

我支頤而坐,靜靜道:“很多人瞧見了麼,”

她輕輕點頭,“溫大人傷心過頭了,丟了魂似的,哪裡知道還要掩飾下臉色,這個時辰又是去晚課的時候,人來人往的,”

我輕輕“恩”了一聲,複又沉默,屋中昏暗,燭火一跳一跳,晃得人眼睛發酸,我換了盞油燈點上,幽幽一脈,火光稀微如迷蒙的眼,

我照例攤開了經文來,一字一字默默讀著,槿汐聽了一會兒,在旁溫和道:“今日聽娘子讀經,不似前兩日這般心事重重了,”

我淡淡一笑,隻道:“能說服他,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否則見麵終究尷尬,我也不願意,”

槿汐默然,繼而道:“溫大人的性子,娘子若說得急了隻怕太傷他的心,也傷了多年結識的情分,畢竟溫大人對娘子情深一片,咱們都看在眼裡,以後朧月帝姬和沈婕妤在宮中也要他照應才是;但若說得太軟和了,隻怕他又聽不進勸,要總存了這份心在那裡,總歸對誰也都不好,總之要勸服他,是要大費唇舌的,”

我合上經書,笑一笑:“你說的是,他多年的心意我也感激,為了說得讓他能接受些,我可是絞儘腦汁把多少年的舊事都想起來了,”

槿汐亦笑,“前兩日看娘子呆呆地坐著,浣碧還以為娘子會答允溫大人呢,”

我一笑置之,“怎麼會,若是要答允,我從前就不會進宮,儘管時移事易,但是人的心性是不會改變的,”

槿汐道:“溫大人,確實不是適合娘子的最好人選,因為……”槿汐笑一笑,“他的情意總是不合時宜,”

“不合時宜,”我仔細回味,也笑了,“一回是進宮前,等我確定了是選秀的人選,他才來對我說叫我不要去選秀,他要來提親;再後來兩回是在宮中,更是不可能;還有便是如今了……”我心下淒楚,“我如今的心境,怎會去想這些事,”

槿汐了然,“所以溫大人不如不說,彼此都有見麵說話的餘地,他不明白,娘子若真喜歡他,當日就不會被送去選秀,早早就會與他有婚約了,”

我舉袖,向她道:“那你那日還說對我溫實初情意感人,十分少見,”

槿汐溫順地垂下雙眸,微微一笑,“奴婢不過是說實情,隻是娘子與奴婢都十分明白,感動自是歸感動,與感情是分毫無關的,娘子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為了感動而勉強自己,”

我問:“浣碧呢,”

“知道午後溫大人要來,和奴婢一樣,尋了個由頭出去了,”

我揚一揚眉,“那丫頭這次的心思仿佛想差了,她或許以為我會應允溫實初,”

槿汐的笑溫暖而平實,“奴婢知道娘子一定不會應允溫大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其一,更要緊的是,若為躲避一時艱辛而曲折心氣,就不是槿汐一直認識的甄娘子,”她的眼神清澈而明了,“娘子對情意的堅持與珍視,是娘子最可貴之處,”

我與她相視而笑,“若說了解我,還是槿汐你,”

話音未落,浣碧已經走了進來,見隻有我和槿汐在,好奇道:“溫大人走了麼,小姐可怎麼對他說的,”

我與槿汐交會一眼,俱是會心笑了,

幾日後我再去浣衣,聽到的閒言閒語已經大大減少了,這一日趁著中午天氣和暖,獨自抱了大筐衣物去 溪邊浣洗,與溫實初把話說得坦白清楚,自己也大大鬆了一口氣,仿佛心上一塊巨石放落了下來,

到溪邊時隻聞溪水潺潺叮叮,有水花四濺的聲音,卻隻有莫言一個人在,

她見我獨自而來,瞟了我兩眼,淡淡道:“你今日好似心情不錯.”

我不自覺地撫一撫臉頰,笑道:“是麼,我自己倒不怎麼覺得,”

她“嗯”了一聲,雙手甩脫鞋襪,一腳跳進了溪水裡,我驚叫道:“冷不冷,快上來,冷水裡站不得的,”

莫言朗聲大笑道:“怕什麼,這又不犯了寺規的,”說著伸手來拉我,“來來來,你也下來,可涼快著呢,”

我笑得不止,終究力氣小,被她扯了下去,溪水涼津津沁到皮膚上,像是有小魚的嘴輕輕啄著,癢癢地隻覺得鬆弛而暢快,到底還在春日裡,涼了片刻就有些受不住,兩人嘻嘻哈哈扯了手又跳了上岸,

她拍一拍衣裳,似笑非笑道:“宮裡那太醫好幾日不來了,你倒反而沒了心事,”

我一笑以對,淡然道:“我的心事原不是為了他,”

她頭也不抬,隻利落拋下一句話,“我瞧著你的心事是如何應對他,他不來,你不必應對他,自然沒了心事,”

我聽她這樣快人快語,不由“撲哧”一笑,算是承認了,於是隨手攤開了衣裳,撒下一把皂角粉,隻專心致誌搓洗了起來,

莫言在寺中群尼中一向獨來獨往,並不合群,又生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所以寺中眾尼也從不敢為難她,更不敢叫她乾什麼粗重的活計,所以莫言隻需看顧好自己即可,

因而,她很快洗完了自己手邊的衣裳,然而她也不走,隨手拿過我筐中的衣裳,擱在大石上一擊一擊地舉棒子敲打著,她的手勢極為熟練,敲打衣裳的力道不輕不重,也不濺開水花來,像是做慣了活計的主婦,

我也不理會,隻見碧清溪水透明得如綠帶橫亙柔軟搖曳,輕躍著漫過溪邊青草流去了,亦覺得心情舒朗了不少,

如此默默相對,她忽然低著頭悶悶道了一句:“你很好,”

我一時不能會意,脫口道:“什麼,”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看我一眼,道:“你沒喜歡那太醫,很好,”

我啞然失笑,“如何說這樣的話呢,”

她微一出神,目光有一瞬間的森冷暴戾,狠狠從唇齒間逼出幾個字來,像是吐出一口讓人惡心的濃痰來,厭棄地唾出去,甩了老遠還擲地有聲,“臭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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