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玉壺光轉(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10165 字 6個月前

溫實初再次來時我去刈草了。並沒碰上。回來時院中斜陽滿地。隻見浣碧與槿汐都是麵麵相覷。站在桌邊一臉尷尬。

浣碧迎上來幫我一起拍去身上的雜草。我奇道:“什麼事這樣呆站著。”

槿汐看浣碧一眼。嘴唇動了一動。終究還是沒說。還是浣碧說了。“溫大人來了。這回送了一樣東西來。”

至於送什麼。她沒有說。隻努了努嘴讓我看桌上。

我略整了整衣裳。隻看了一眼。人就怔住了。破舊的桌上。一個精工細作的白玉壺。玲瓏剔透。胎薄如紙。正好可以放在手心一般的大小。十分精巧可愛。彼時斜暉如金自窗格間漫漫灑進。照在玉壺之上。光轉無限明潤剔透。

我一時不解。道:“他送這樣貴重的東西來做什麼。”

浣碧歎一口氣。無奈道:“小姐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我依言掀開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壺中彆無他物。隻有幾片切開削好的雪梨。劃成心形。色澤冰清玉潔。

我一驚。腦中轟地一響。他竟然是這個意思。

浣碧絞著衣帶。咬著唇看我。槿汐神色複雜。站在我身側輕輕道:“一片冰心在玉壺。溫大人的心思。娘子要如何回應呢。”

我胸口一熱。一口氣幾乎湧到喉頭。“啪”地一掌拍在了桌上。桌子破舊。縱然我力氣不大。也被震得“撲”地一跳。

浣碧嚇了一跳。忙來看我的手。勸道:“小姐仔細手疼。”

槿汐望一望我。溫言向浣碧道:“娘子心裡不好過。難免氣急些。”

槿汐雖是對浣碧說話。但語中深意。我不是不明白。於是緩和了顏色。笑一笑道:“是我心氣太急了些。到了這裡。反而不如以前沉得住氣了。”

槿汐這才捧了盞茶水上來。溫和道:“娘子若願意。收下就是。但奴婢瞧娘子的樣子。實實是不願意的。溫大人來這一出。也是太莽撞了。”

浣碧在旁道:“難怪小姐生氣。小姐在修行。怎麼能受這樣的東西。而且這些年來。小姐對他怎樣。他從來都應該明白。”

我悵然抱膝坐下。出了一回神道:“他怎麼總是這樣不明白。這樣不合時宜。他對我的情意我進宮前就已回絕了。從前不要。現在更不會要。我不過視他為兄長故友。他怎麼總是不明白呢。”

浣碧亦發愁。道:“如今也不好直接回絕了他呀。宮裡的朧月帝姬和沈婕妤。都離不開他的照拂。咱們本就勢單力孤。還要再失羽翼麼。小姐可要好好想想清楚。”她思量了片刻。又道:“溫大人對咱們的照顧。其實是很多的。”

我隻是側首。淡淡道:“他對我的確多有照顧。然而。我是真不喜歡他。”

槿汐隻垂手站著。看不出任何表情。“溫大人的情意倒是感人的。這樣的男子也的確是少見。”

我不想槿汐會這樣說。不由回頭看她一眼。浣碧也是微微發怔。

三人都隻是不說話。各懷心思。

浣碧走到我身邊。依在床邊靠著我。神色傷感而溫柔。輕聲細語道:“其實再想想。溫大人與小姐自幼相識。與小姐的情分自然不一樣。當日小姐入宮選秀前。溫大人親自來與小姐表白多年情意。願娶小姐。小姐心氣頗高。眼光自然不會在溫大人身上多停留。可是如今世事易轉。小姐經曆過宮中多年風波。皇上的情愛已經明白是不可靠的。那麼如今有一個願意真心真意待您的人。彼此又是相識了解。小姐何不做另一種打算。即便多想幾年也是無妨的。不必這樣直截了當的回絕他啊。” 她見我隻是默默抱膝不語。放緩了聲音勸道:“溫大人雖然心急又不會挑時候。可是對小姐的心卻是多年如一。而且他頗懂醫道。又有些家底。若明裡暗裡要幫小姐一些。或是要幫小姐離開這是非之地。也不是什麼十分為難的事。”

她的勸導。我未必不會聽入耳。而這裡的生活。的確是辛苦而難為的。

我隻問:“他來時。還說了什麼。”

槿汐的話清冷而明白:“溫大人說三日後再來探訪。”

遠遠的淒淒芳草。遙遙隱山。淡淡紅霞。風輕柔若無。帶點冰涼的觸覺拂上麵龐。這天下的煩惱。當真是躲到哪裡也是躲不完的。

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仿佛有無數鴉翅密密地遮蔽住了天空。一重疊一重地黑了下來。我隻覺得倦怠而厭煩。合上雙眼。淡淡道:“你們出去吧。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這三日裡。我隻是如常一般。隻字不提玉壺之事。

玉壺被我小心放在枕邊櫃中。每日小心翼翼地用細布仔細擦拭一遍。浣碧見我這個樣子。總是與槿汐夾一夾眼睛笑。槿汐隻回以輕淡而禮貌的一笑。

三日後的午後。我特意沒有出門做任何事。隻打發了浣碧出去。

溫實初依言而來。室內早已打掃得窗明幾淨。一束新開的梨花雪白開在瓶中。如雪玉堆樹。清爽甘甜的氣息讓人覺得格外溫馨。

我早已讓槿汐泡好了茶。隻坐著靜靜等他來。

溫實初還未進門就已先笑了。“嬛妹妹今日的氣色甚好。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或許是我的好氣色感染了他。他原本的忐忑不安之情也稍稍平複了下來。坐下與我一同吃著茶慢慢說話。聊過些家常閒話。我把玉壺小心取了出來。放在我與他之間。

玉壺的確是十分美麗而精巧的。我溫言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實初哥哥已經二十五歲了吧。”

他的喜色因我的記得而顯露出來。他的眉目淺淡而溫和。笑道:“嬛妹妹的記性最好。我確實是有二十五了。”

我半是歎息。半是感慨。“二十五歲。若在尋常人家。大約都是妻妾成群、兒女成雙了。溫家伯父想必早些年就在為你的婚事煩惱了。”

他欲言又止。隻笑笑道:“若不是娶心愛之人。實初情願不娶。”

我點頭道:“實初哥哥說的不錯。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但無論妻妾。都要自己喜歡才好。否則這一世夫妻不僅難做。也是無趣的很了。所以實初哥哥晚些就晚些吧。”

溫實初略略不好意思。也深以為然。道:“我不過是普通官宦之家。晚些也不要緊。不比君王至尊。婚姻關係天下。與社稷息息相關。十三四歲都要大婚了。再說宮中。那位清河王已經二十三了。他不願納妃大婚。連太後也拿他沒法子……”

他的話還未完。我已經覺得刺心。他見我神色微微黯然。知道提及皇帝說了我不愛聽的話。不由滿臉愧色。忙忙道:“我是無心的。”

我隻作不覺。微笑道:“清河王眼界頗高。不知怎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想一想就已覺得有趣。”

他見我無事。也略略放心。一時也訕訕地不說話。我啟唇道:“實初哥哥。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情形麼。”

他的神色溫柔地沉靜下來。“怎麼會不記得。我永遠都記得。那時你才十歲。甄兄下了學背著師傅偷偷帶著你去湖裡蕩舟。正巧那一日我跑馬出來。正見你梳著垂髫雙鬟。懷裡抱滿了蓮蓬站在船頭。唱著一支歌。後來。你瞧見我。也不怕生。還剝蓮子給我吃。”

我微微而笑。童年時的趣事在如今回首看去。亦是格外珍貴而美好的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當時怎麼會知道。會預料得到。前路會這樣苦這樣難。難到無路可去的地步還要繼續掙紮往前走下去。

因為從前的甜。越發襯得後來的人生路苦如蓮心。還得一顆顆生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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