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青裙玉麵如相識(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973 字 6個月前

不知不覺走得遠了,山下有一條大河蜿蜒貫穿而過,水色青青,群山環繞,彆有一番開闊風景,有一匹白馬正低頭在河邊嚼著青草,啜飲河水,怡然自得,

我一見之下輕聲而笑,“這馬必定是王爺的,”

他燦爛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有一點點頑皮的孩子氣,道:“娘子如何得知,”

我微笑撫摸著馬背,它溫馴地舔一舔我的手掌,十分可親,我含笑道:“因為它那種意態閒閒的樣子,與王爺你如出一轍,”我問:“它叫什麼名字,”

“禦風,”

“是出自《莊子》,”

“是”,玄清大笑,“這匹白馬跟隨了我六年,把我的壞處學得十足十,”

我彎腰摘下一束青草,喂到白馬嘴邊,摸著它的耳朵問玄清,“是什麼壞處,”

他半帶微笑的回答:“你對它好,它便聽你的話,”

我想一想,驀地想起與玄清初見時的情形,他因醉酒而被我冷淡,不覺側頭含笑,“我第一次見到王爺時,待你並不好,”

“至少你叫內監把我扶去休息,並沒有把我一腳踢入池中,”

我折著細細的草莖,柔軟的草莖根部,有潔白如玉的恬淨顏色,氣味新鮮而青澀,我“撲哧”一笑,“其實當日,我是很想這樣做的,隻不過礙於禮儀身份而已,”我凝神想一想,“這個不算,還有彆的壞處麼,”

玄清的帶一點淺薄的壞笑,眼神明亮,“清與禦風都愛慕美人”

他的話語讓我神色黯然,我曉得的,在甘露寺的日子裡,我的憔悴日漸明顯,容色萎黃,發色黯淡,如簾卷西風後的黃花,再無昔日的風姿了,然而玄清看我的目光一如既往,絲毫沒有在意我容顏的萎敗,他發覺了我的黯然,凝視著我的雙眸,坦蕩蕩道:“所謂美人,並不以美色為重,若以容貌妍媸來評定美人,實在是淺薄之至了,心慈則貌美,心惡故貌醜,”

我泠然道:“我其實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

他清朗臉孔上的肯定,如十五六的好月色,清澈照到人心上,投下光亮的影子,“可是,你從未主動去害過任何人,”

玄清始終帶著的微笑,如脈脈月光,涓涓清流,融融流淌到我的心上,他迎風而立,雖然隻是最簡樸不過的青衣,然而比之輕裘膘馬、驕行陌上,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五陵少年,更多了幾分含蓄恬淡的蘊藉很沉靜氣度,

我輕輕慨歎道:“我因為不曾主動害人而到此地步,你卻因幫我甄家上書而被逐至上京,這一年,到底是我們連累了你,”

他搖頭,隻把在上京的一年時光置之於一笑,“我如今歸來,皇兄依舊待我如初,我也依舊是清河王,並沒有分彆,”他灑脫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在上京,譬如當年去蜀中一樣,隻是遊玩罷了,不過借個思過的名頭而已,唬人的,”

我十分過意不去,“總是因為我甄家的緣故……”

他抬手製止我的話語,溫言道:“你若再說下去,我便不敢說出今日的來意了,”

我微微詫異,道:“王爺請說,”

他從馬背上囊袋中取出一卷畫軸,道:“兩日前我進宮向皇兄謝恩,又拜見了太後,因而見到了一個人,我想你一定很想看看,所以特意畫了來,請娘子指教筆法,”

我謙遜之外更有些驚異,如實道:“我並不擅長丹青,何來指教筆法呢,”

他解開畫軸上縛著的紅繩,畫卷徐徐展開,我的神思在一瞬間被畫麵牢牢吸引住,再移不開半分,畫卷上各色秋菊盛開如雲霞,菊叢之中,兩名衣著華貴的少婦含笑賞菊,左邊是一位婷婷而立的宮廷貴婦,她肩披淺紫色紗衫,身著紫綠團花的朱色長裙,體態清頤,發髻如雲,斜簪一朵紫紅大麗菊,髻前飾翡翠玉簪步搖,垂下串串珍珠流蘇,她麵龐上淡薄的紅暈、柳葉長眉、朱唇隱隱含笑,正是敬妃的模樣,她身邊立著另一位貴族仕女,身姿略纖,披鐵鏽紅緞衣,上有深白色的菱形花紋,下著乳白色柔絹曳地長裙,髻上隻簪一朵紅瓣花枝並一支白玉簪子,全身上下統共隻用紅白兩色,分外素雅清麗,不是眉莊又是誰,眉莊懷抱一個小小女嬰,指著近旁一隻白鶴逗她嬉笑,敬妃反掌拈著一朵大紅菊花,目光注視著女嬰,引她到自己懷裡,二人皆是神情專注,灌注在那女嬰身上,無限憐愛,而那女嬰則一身俏麗大紅的團錦琢花衣衫,脖子中小小一掛長命金鎖,足蹬繡花綠鞋,趴在眉莊肩頭,憨態可掬,而望向敬妃的眼神,也十分依戀,

畫中人物衣裳簡勁,色彩柔麗,極儘工巧之事,畫者用心之深,可見一斑,

有熱淚奪眶而出,溫熱地彌漫了我的雙眼,我因激動而啞聲,指著畫上女嬰道:“這是……”

玄清溫然道:“我初見朧月帝姬,便為她畫了這幅畫像,略儘我這個做皇叔的心意,”

我貪婪地看著畫上的朧月,心中大起慈母之情,不覺淚如雨下,沾濕衣襟,須臾,我忽地想起一事,問道:“王爺畫這幅畫,宮中的人可否知曉,”

他道:“為謹慎起見,清隻是把在太後宮中所見之景在回到王府後如實畫下,連沈婕妤與敬妃都不曾知曉,”

畫上的眉莊與敬妃栩栩如生,宛如就立在眼前,容貌神態無一不鮮活,我的朧月,自然也是樣貌如實了,

我的手指輕輕摩娑著畫上的朧月,含淚道:“一年時光,朧月已經這樣大了,我幾乎不認得她,”

玄清亦含笑,“是,孩子總是長得格外快,聽聞過幾日就是朧月帝姬的周歲生辰,清想娘子是朧月帝姬生母,自然應該長得自己孩子的近況,才能安心,”

他回到京中不過三日,想來瑣事繁多,卻先就已為我畫下朧月的畫像,來安慰我這個母親牽掛不已的心思,我心中感念非常,盈盈福了一福道:“平時偶爾聽芳若說起朧月,隻字片語總不能詳儘曉得她究竟如何,王爺此畫,勝過旁人對朧月千言萬語的描述,我在此深深謝過王爺厚意,”

我所有的感激與感動,他隻以淺淡一語解之,“清十分喜愛朧月,拙筆又還能畫上幾筆,不若以後每隔兩月便畫一幅來請娘子品評,不知娘子可願意,”

我自然是萬千歡喜與願意的,這歡喜與願意叫我欣喜得連眉毛也飛舞了開來,玄清此舉,不啻於如同我看著朧月逐漸成長,叫我這個做母親的心如何會不安慰,心中亦十分感念玄清的悉心妥帖,他為我所做的種種總不說是為了我,隻說為他自己,來免去我或許會生的尷尬和不安,

潺潺的河水在他足邊潺涴東去,河麵開闊平靜,秋來時節,兩岸蘆花纖秀似女子沒有點染的素顏,銀白的花絮蓬蓬鬆鬆,扶風起舞,偶爾有蘆花飄落水中,也這樣潺涴地靜靜漂去了,大有一種隨遇而安之感,倒無落花飄零的淒清,

我與他靜靜佇立河岸,聽水波溫吞而活潑的流動,有一種細微不可知的脈脈溫情隨波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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