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青裙玉麵如相識(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973 字 9個月前

於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溫實初再也沒有踏足我在甘露寺的鬥室一步,我也漸漸放心了下來,他不來,想來也是在極力安置自己的心緒,我情願他不見我,也不願意見麵尷尬,難以相處,

但願來日再見時,可以拈花一笑,雲淡風輕了,

時光緩緩從季節變更的痕跡上碾過去,碾過了暮春,碾過了盛夏,亦碾到了秋末,又是黃葉落索的季節了嗬,

重陽過去後的幾日,我的心漸漸不安定起來了,有那麼一絲暗流,在心頭湧動,泛出焦灼與期待,

槿汐點燃了一柱檀香,甘甜沉靜的氣息緩緩四散開來,叫我能沉穩握住手裡的佛珠,

槿汐輕緩道:“奴婢知道娘子煩心什麼,下月初六,便是朧月帝姬周歲的日子了,”

我心中焦煩,也隻能是苦笑,一顆一顆撚著佛珠道:“那又如何,我連想在夢中見她一麵都是望向,我這個做母親的,隻能為她多念遍經文祝禱了,”

槿汐微笑道:“這樣也是好的,畢竟是娘子的心意,雖然母女不在一處,但是母女連心,想必帝姬一點能夠感受得到,”

於是我日日早起晚睡跪在香案前誦經祝禱,隻盼望我的朧月身體康健、事事如意,如此一來,每日睡得時間便更少了,一日午後在溪邊浣衣,一個困頓,手中的一件衣裳便隨著流水漂去了,水流得急,我去追也撈不到了,暗暗心驚,那件衣裳本是靜白的,這樣弄丟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排揎,又要再起風波了,

果然回去靜白見衣裳不見了,大大地向我發作了一頓,她急著要去上晚課,也懶得現下救懲治我,隻撂下一句話,“明日去把謹身殿的地板全都擦淨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謹身殿是甘露寺第一重殿宇,建得十分寬敞莊嚴,要把那裡的地板全擦淨了,沒有大半天的功夫是不成的,且我還要照例洗衣、砍柴,連歇口氣的功夫也沒有了,

然而我不願再爭,隻得趁著第二日天還沒亮就起來,等著眾尼都上完了早課,早早進了謹身殿擦洗地板,

謹身殿的地板原本是金磚漫地,我跪在地上,身子伏下才能擦到地麵,烏黑的磚地光滑如鏡麵,幾可照人,微微一點灰塵印跡便十分明顯,我伏在地上,絞乾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在磚地上,每一塊金磚,左右上下各擦十次才能擦得乾淨,堅硬光滑的地磚生硬地硌著我的雙膝,鑽心的疼,背脊彎下,彎的久了,有一點麻痹的酸意逐漸蔓延開來,似蛛網蔓延到整個背脊上,酸酸的發涼,

偶爾幾個姑子走過,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憐憫,輕聲嘀咕道:“擦地這活兒最折磨人,腰不能直,頭不能抬,謹身殿地方又大,幾個時辰下來,身子骨都跟散了架似的,到底是靜白最會調弄人兒,”

烏黑的地麵望得久了,眼睛幾乎發花,望出來一團團雪白的影子,連映在地磚上自己的人影也成了模糊一團,正想直起腰來捶一捶,抬頭見兩個時辰下來擦了連三分之一還不到,還有一大筐衣裳等著自己去洗,不由心頭大急,連歇息得心也沒有了,

謹身殿裡靜悄悄的,所有的姑子都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一人默默重複著擦洗的動作,手臂酸得麻木了,連頭也沒功夫抬一下,

忽然聽得身後有人道:“怎麼就你一個人,槿汐和浣碧也不來幫你麼,”

我聞聲轉頭,眼前一陣發黑,盯了許久才看清,正是莫言,我搖一搖頭道:“她們自己的工夫還做不完,我怎麼還好連累她們,是我不許她們來的,”

莫言連連搖頭,“你這個傻子,由著靜白她們這樣欺負你麼,那這樣零碎功夫來折磨你,”

我垂下雙眸,微微苦笑:“莫言,你還有成年的女兒可以依靠,而我,甘露寺是我最後的容身之所了,若我一力反抗,隻會連這個棲息之所也沒有了,”

莫言歎一口氣,利索卷起袖子,擰乾抹布,道:“那我來幫你就是,”

我連連擺手,低聲道:“若被靜白知道,又是一場風波,”

靜白乜斜了眼睛,輕鬆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倒要看看,靜白有沒有那本事和我乾一場,彆叫老娘和她撕破了臉,有她好瞧的,”

莫言說得雖然粗俗蠻橫,然而彆有一番豪爽義氣,我心中溫暖,含笑道:“那我先多謝你了,”她二話不說,伸手遍利落擦起地來,

有她相助,自然快了不少,大殿裡佛像金身威嚴,我擦至佛像底下,見巍峨金身高聳,寶相莊嚴,不由心下一酸,眼中幾欲落下淚來,

我的朧月,她的母親這樣無用,除了祝禱,什麼也不能為她做,我所惟一牢牢記得的,是她出生時那張小小的通紅的臉,後來的三日,玄淩便把她送去了敬妃宮中,再沒有讓我見她一眼,我的朧月,她有多高了,應該會說話了吧,她今日吃了什麼,穿了什麼樣的衣裳呢,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這種對親生女兒完全的不了解讓我心慌而失落,佛法精深,誰又能讓我見一見我的女兒,讓我知道她好不好,心底空茫茫地無助,驀地一軟,不由整個人伏倒在地上,無聲地哭泣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有力的手自身後扶起我,我勉強鎮定下來,哽咽道:“莫言,我沒有事,”

卻是一把溫和如暖陽的聲音,漫天漫地揮落了蓬勃陽光下來,“沒事了,沒事了,”

是男子的聲音,那樣熟悉,我陡然一驚,立刻轉頭去看,逆光的大殿裡,殿外秋日晴燦的陽光為他拂下了一生錦色輝煌,他頎長的身軀因我的仰望而格外高大,他的掌心那樣溫暖,那種暖意一點點透過他的皮膚傳到我的身上,叫我安定下來,

我幾乎沒有片刻的思量,隨著自己的意願脫口道:“六王,”

他的回應裡有滿足的歎息,“是我,”

他扶起我,我清晰地看清他,他的目光明淨如天光雲影,有如赤子般的清澈和溫和,清明簡淨的臉龐上多了幾許上京煙塵裡風塵仆仆的堅毅,而他一襲簡約青衫,妥帖著修長的身姿,帶著杜若淡淡潔淨的清香,分毫不染世俗塵埃,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大暑天飲到一口冰雪,清涼之氣沁入心脾,

他柔和道:“我來遲了,”

我掩麵,隻是搖頭,“何時回來的,”

“三日前”,他緩一緩道,簡短地道:“皇兄召我回京,”他環顧四周,見隻有莫言一人低頭勞作,輕聲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可否借一步,”

我略想一想,點頭,直直想莫言處走去,低聲囑咐了兩句,在莫言疑惑的目光中,跟他出去,

跨出謹身殿大門時,金燦燦的陽光無所顧忌地撒了下來,將我撲麵裹住,眼前微微一晃,腳步便踉蹌了,他扶我扶得及時,托住了我的手臂,我心中微微一窘,悄然不覺地縮回自己的手,低聲道:“多謝,”

自己的住處是不便同他回去的,隻得信步走出寺外,甘露寺外的一番天地,我其實並沒有仔細欣賞過,一則是沒有心思,二則每日忙碌於勞作,也無時間仔細一觀,如今與玄清一同行走,不敢去看他,目光便在山光水色上多多流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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