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不辭冰雪(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8426 字 6個月前

我仿佛病得很嚴重,依稀又無數人影在眼前晃動,隻孱弱著無力去看清,每日恍惚醒來不過就著旁人的手茫然地吞下藥汁,也絲毫不覺得苦,偶爾吐出來,又被一口一口地喂進去,有時含糊地說上兩三句話自己也不知所雲的話就覺得倦意沉沉襲來,連眼睛也懶怠睜開了,索性重新和被昏昏睡去,

真正清醒過來那回,天已經要亮了,口中隻覺得焦渴不已,摸索著要去拿水喝,眼中酸酸的迷蒙著,周遭的一切在眼裡都是白蒙蒙的毛影子晃悠悠,好久才看得清了,卻不曉得在哪裡,隻見窗帷密密垂著,重重帷幕遮著,幾乎透不進光來,隻在窗帷的疊合的一線間,縫隙裡露出青藍的一線晨光,隻那麼一線,整個內室都被染上了一層青藍的如瓷器一般的淺淺光澤,四下裡靜悄悄的沉寂,燃了一夜的蠟燭已經殘了,深紅的燭淚一滴滴凝在那裡,似久彆女子的紅淚闌乾,欲落不落在那裡,累垂不止,眼神定一定,竟見是玄清橫躺在窗前紗帷外的一張橫榻上,身上斜搭著一條虎皮毯子,他睡得似乎極不安穩,猶自蹙著眉峰,如孩子一般,讓人不自覺想去伸手撫平它,

晨光熹微透進,和著溫暖昏黃的燭光透過乳白色半透明的紗帷落在他臉上,他原本梳得光滑的發髻有些散了,束發的金冠也鬆鬆卸在一邊,偶一點風動,細碎的頭發被風吹到額上,有圓潤的弧度,從前隻覺得他溫潤如玉,總是叫人覺得溫暖踏實,卻也不在意他相貌如何,如今安靜看著,卻覺他雙目輕瞑,微微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人似巍峨玉山橫倒,就連這睡中的倦怠神情都無可指摘之處,他本就氣度高華,恬淡灑脫,此刻卻有著一種平時沒有的剛毅英氣來,我低低歎息了一聲,他又怎會隻是寄情詩書、撫琴弄簫的閒散宗室、玩世不恭之徒,當日一箭貫穿海東青雙眼,立馬汝南王府的英雄少年,亦是他不輕易示人的另一麵啊,若不是因為他是舒貴太妃的兒子,若不是因為他是先帝曾經屬意的太子人選,他此刻的人生,便會是另一番樣子了,恐怕一生功業顯赫,不會下於最鼎盛輝煌時的汝南王,

我凝視於他,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見他身子一動,身上的虎皮毯子幾乎要滑落到地上來了,房中雖暖,但少了遮蓋,亦要得風寒的,

我心下一動,躡手躡腳起來,不想長久不起床的人,病又未好,腳下竟是這樣虛浮無力,好不容易掙紮著站起來,剛要走一步,眼中金星亂晃,嗡嗡作響,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觸地處卻是軟綿綿的,有個人“噯呦”喚了一聲,我嚇了一大跳,卻見浣碧蜷縮坐在床邊打盹,我卻是跌在了她身上,浣碧迷蒙著眼睛,見是我,驚喜著低呼道:“小姐醒了,”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玄清已經陡然驚醒,他一把拋開毯子跳了過來,遽然穩穩扶住我,大喜道:“你好些了,”

他懷抱裡的氣息這樣衝到我周遭,熟悉地將我牢牢裹住,我病中站立不穩,隻得依在他臂中,不由又羞由窘,一抬頭正見他眼底血絲密布如蛛網,神色關切至極,心中微微一顫,口中柔聲道:“好了,”

我迷茫環顧四周,問道:“這是在哪裡,”

玄清道:“是我的清涼台,你病得這樣重,我便把你接來了清涼台看顧,”

我輕輕“嗯”一聲,不由嗔道:“方才睡覺也不好好睡,被褥要掉下來了也不知道,”

他握住我的手臂,喜**不自禁地流露出來,“你瞧見我睡著的樣子啦,”

我“嗯”一聲,奇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他喜不自勝,在我耳邊極低聲道:“你是瞧見我的褥子要掉下來了才起身的是不是,”

我臉上灼熱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好不去理會他,隻問浣碧,“溫大人呢,”

浣碧“哎呀”一聲,“我是歡喜糊塗了,方才溫大人守著的,我瞧他困極了,便請他去客房休息了,我這便去請溫大人過來給小姐看看,”

浣碧歡喜出去了,我掙開他的懷抱,低著頭依床坐下,隻不理玄清,他轉到我麵前,撓一撓頭低聲笑道:“方才的話就當我胡說罷,我隻是覺著,我睡著的時候倒比平時耐看些,”

他這樣說話的神氣是很有幾分孩子氣的,我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聲,

如此,溫實初來看過一晌,也是欣喜不已,道我好了許多了,接下來便是安心靜養就好,

我輕聲道:“實初哥哥怎麼也來了,”

他憂色重重,道:“那日我剛為胡德儀看顧好了身體出宮,才回府就聽說清涼台來了人要召我去瞧病,我一趕過來卻是你,當時可把我嚇壞了,你發著高燒,人都說胡話了,又一直昏迷著,”

我發愁道:“我究竟是什麼病呢,”

溫實初歎氣道:“你是當初產後失於調養落下的病根子,平日裡又操勞太過,如今天氣一冷舊病複發,加之日夕思慮過重,才得了這病,現下已經好多了,隻好好調養著吧,培元固本才是根本,”

我道:“既然實初哥哥也說我好多了,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才說這一句,玄清便道:“這樣著急回去做什麼,身子還沒好全呢,要安心靜養,清涼台少有外人到訪,是最好的所在了,”

溫實初微微沉吟,看了我與玄清一眼,道:“其實清涼台也未必好……”

玄清正要說話,卻是浣碧軟軟道:“若是清涼台不好,還有更好的所在麼,總不成住到溫大人府上去,雖說離大夫是近了,可是太不成個體統了,又容易被人察覺了,而且小姐現在的身子,是能騰挪奔波的麼,”

溫實初語塞,半晌隻能道:“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浣碧笑吟吟打斷道:“溫大人的意思是什麼意思自己曉得就好了,不必說與我們聽,王爺是無心聽,我是沒空聽,小姐是沒精神聽,所以還是不必說的好,”

我心中暗笑,溫實初未必沒有存了要我去他那裡住的心思,然而浣碧這樣一言兩語,便把他的心思都拔了個一乾二淨,我暗暗稱讚,果然是與我一同長大,姐妹連心的浣碧,

我左右不見槿汐,問道:“槿汐可去哪裡了,”

浣碧道:“我陪小姐上了清涼台,槿汐在那邊屋子看家,有什麼事互相照應著,”

我點頭道:“也好,若槿汐也跟來就不好了,”

玄清微笑的目光溫和掃過浣碧,笑容滿麵道:“當時急著送娘子到清涼台,隨意找了個寬敞地方就安置了,如今既好一些,這屋子也不是長久能住的好屋子,既要養病,不如去蕭閒館住最好,”

我微微頷首,“住哪裡都是一樣的,實在不必大費周章,”

玄清微微沉思,道:“也好,等你再好些再說罷,”說著雙掌“啪啪”輕擊兩下,從外頭進來兩名女子,我靠在床邊細細打量,卻是兩個妙齡女子,不過十七八歲左右,容長臉兒,膚色白淨,蜂腰身段,很有幾分標致,細看去卻不是普通侍女的打扮,兩人皆是桃紅間銀白的吳棉衣裙,頭上簪一對細巧的銀梅花簪子並一朵茜色絹花,

玄清神色關切,娓娓道:“你這樣病著,浣碧一人照顧也是十分辛苦,這兩日外頭煎藥的事都是她們在幫忙,如今就進來和浣碧一同照顧你,”

他說到兩名女子時口氣溫和而客氣,我與浣碧對視一眼,她眼中也是疑惑不定,我曉得她一對如我一般,也在疑惑這兩名女子是否玄清的侍妾,

於是眼波斜斜一動,浣碧看懂我的眼色,忙笑道:“這樣怎麼好呢,小姐原是我自幼便服侍的,如今我一人照料著也足夠了,不必再費王爺的人手,”

玄清神色有些倦怠,道:“你放心,若是不好,我也不會打發了來照顧你家小姐,這兩日你目不夾睫,也十分辛苦了,”

浣碧正要說話,我抬首見玄清神色不對,臉頰緋紅欲染,雙目欲閉未閉,似乎十分疲倦,想起方才他懷抱之中氣息滾熱不似尋常,想是感染風寒發燒了,

我一時急起來,也顧不上彆的,忙看溫實初道:“王爺的情形似乎不對,你且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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