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清平調(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9362 字 6個月前

眉莊沉吟片刻,沉靜道:“也好,咱們就一起去瞧徐婕妤,”

玉照宮前,卻見李長帶了幾名內監和侍衛守在玉照宮外,這幾日天氣稍稍涼爽了些,幾個小內監守著外頭的梧桐樹下神色倦怠,李長坐在宮門前的石階上,倚著一頭石獅子打盹兒,

我已明白是玄淩在裡頭,於是輕輕咳了一聲,李長警醒,忙起身陪笑道:“三位娘娘來了,奴才偷懶,該打該打,”

敬妃和氣道:“李公公終日服侍皇上,也該偷空歇一歇,要不怎麼應付得過來呢,”

李長忙打了個千兒道:“多謝娘娘體恤,”李長一彎腰,塞在腰帶裡的一個柳葉合心纓絡便滑了出來,李長尚不知覺,槿汐臉上微微一紅,忙低下了頭去,

敬妃何等眼尖,道:“公公的東西掉出來了,”李長一見,忙不迭小心翼翼收回去了,嗬嗬一笑,道:“多謝娘娘提點,”

敬妃一笑道:“那纓絡打得好精巧,從前的襄妃最會打纓絡,也不如這個功夫精細,”她停一停,看向槿汐道:“這個纓絡倒像是你的手藝,”

槿汐不置可否,隻紅了臉道:“敬妃娘娘過譽了,”

敬妃如何不明白,抿嘴笑著道:“柳葉合心的花樣,原來是這個緣故呢,”

我怕槿汐尷尬,斂一斂衣襟道:“皇上在裡頭吧,有勞公公去通報一聲,”

李長應了一聲,正走到宮門前,忽然悄無聲息停住了腳步,我一時好奇,也不知道裡頭鬨什麼緣故,扯一扯眉莊的袖子,三人一同悄悄走了上去,

玉照宮的庭院裡翠色深深,似無邊無儘地綠意濃濃,萬綠叢中,宮女緋紅色的衣裙格外奪目,而緋紅近側,是更奪目耀眼的明黃色的九龍長袍,玄淩的神情似被緋紅的衣裙沾染了春色,笑意深深而溫柔,近旁一株淩霄花開得豔紅如簇,散發出無限的熱情和吸引,赤芍嬌柔含羞的臉龐便如這淩霄花一般,吸引住了玄淩的目光,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有時候花不需名花,人不需傾國,隻要一時入眼,便有飛黃騰達的機會,後宮,就常常充斥著這樣的機會,而此刻紅衣嬌羞的宮女赤芍,就踏上了機遇的青雲,

玄淩托起她的下巴,微眯了雙眼,聲音低沉而誘惑,“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

“赤芍”,她低柔而嬌媚地答,“就是紅色的芍藥花,皇上可喜歡麼,”

“自然喜歡,朕會記住你,赤芍,”

赤芍笑了,略含一點得色,忽然一轉頭,提起裙子跑了,那樣紅的裙子,翩飛如灼烈的花朵,將玄淩的視線拉得越來越長,戀戀不舍,

眉莊冷哼一聲,彆過頭裝作視而不見,敬妃默默無言,良久道:“有了灩常在的先例,寵幸一個宮女也算不得什麼了,”

我隻低著頭靜靜沉思,曾幾何時,宮中也曾有過一個喜愛芍藥的熱烈的性情女子,我默然轉身,歎息道:“若被徐婕妤知道,隻怕……”

敬妃搖頭道:“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知道,雖然說宮裡的妃子遲早都會碰上這樣的事……唉,真是可憐,”

眉莊的語音清冷如被蓋在秋草之上的白霜,冷然道:“徐婕妤要是知道,即便是八個月的胎也未必留得住了,”她停一停,終究按捺不住,“一頭要徐婕妤保胎,一頭又在她有孕的時候沾染她的宮女,,那個宮女也不是什麼檢點的東西,”

我黯然道:“先回去罷,不然皇上見了我們也要難堪,何必討個沒趣,”於是依舊退到宮門外三丈,玄淩出來一見我們都在,愣了一愣,笑道:“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進去,倒站在這裡,”

敬妃笑道:“剛來呢,聽李長說皇上在裡頭,倒唬得我們不敢闖進去,”

玄淩道:“偏你這樣拘束,既然來了就進去陪徐婕妤說說話,劉德儀也在裡頭,”

敬妃忙道了個“是”,與我們一同目送玄淩離開了才進了空翠堂,

堂內徐婕妤正和劉德儀在說話,小幾上擱了一盤密瓜和兩個吃了一半的青桃,劉德儀正拿了一個在吃,

見我們進來,劉德儀忙跟著徐婕妤站起身來,我看著桌上的桃子笑向徐婕妤道:“你今日氣色很好,胃口也好了,”

徐婕妤尚未接口,劉德儀訕訕笑道:“皇上吃了半個就賞給嬪妾了,想是太酸的東西皇上吃不慣,”

徐婕妤幽幽道:“是嬪妾不好,自己貪吃酸的,一時倒忘了皇上,”

敬妃安慰道:“那有什麼,下次記得也就罷了,”

眉莊見內堂隻站著桔梗、竹茹並劉德儀的一個侍女,淡淡道:“怎不見赤芍,她一向總跟在婕妤身前的,”

徐婕妤眉目間頗有隱憂,似湖上煙波繚繞,口氣卻依舊是淡淡的,“赤芍十八了,人大了心思也不免大了,哪能還時時刻刻跟在眼前,”

眉莊嘴角一揚,道:“是,那也要看什麼時候才會跟在眼前……”

我急忙橫了眉莊一眼,接口道:“是呀,你現在身子越來越重,還是要時時叫侍女們跟在眼前,時刻當心著才好,”

劉德儀微微一笑,道:“桔梗、黃芩和竹茹三個倒是好的,”

她這樣一說,我心頭雪亮,徐婕妤蘭心蕙質,赤芍的刻意出挑她未必心中無數,

然而嫉妒是嬪妃的大忌,責笞宮女又有祺嬪的前車之鑒,何況又是皇帝看上了眼的,她又能如何,

於是我也不便多言,隻就著敬妃送來的衣裳,幾人玩笑了一番,也就散了,

倒是敬妃,拉著朧月回去的時候有意無意說了一句:“看樣子徐婕妤倒是個明白人,她有了身孕不能服侍皇上,從前也不是最得寵的,會不會……”她終究性子沉穩,沒有再說下去,盈盈走了,

眉莊隻道:“徐婕妤若有那重心思,用貼身的桔梗和黃芩不是更好,赤芍到底難駕馭了,”

我的歎息無聲無息如漫過山巔的浮雲,“她若懂得邀寵,就不會是今日這番光景了……”我無言,另有一重疑慮浮上了心頭,“那麼赤芍……”

眉莊扶一扶還不顯山露水的腰肢,仰首看一看如水洗一般的藍天,靜靜道:“徐婕妤是她的主子,她都不出聲,咱們理會什麼,”她溫然看我一眼,“你為自己操心又要為彆人操心,操心太過未嘗不是累了自己,”

我亦溫然看著她,“我何嘗不想鬆一口氣,可是既然來了這裡又怎能保得住獨善其身呢,”

眉莊低低歎息了一聲,眸中波光瀲灩,“我雖勸你,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牽腸掛肚,到底是要彼此寬心才好,”

我點一點頭,回眸見重重殿宇飛簷高啄,廊腰縵回,正似勾心鬥角、曲折迂回的人心,心頭陡然生出一點倦意,這樣厭倦和疲累,這樣的爭鬥算計要到哪一日才是儘頭,所有的繁華錦繡,如何抵得上清涼台上一株淩寒獨自開的綠梅,抑或是那一年春天,灼灼綻放的桃花,笑對春風,隻是,桃花依舊,人麵春風,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經回不去了,那樣的哀傷,像有一雙無形的手一刻不停狠狠揉搓著我的心,不得一刻舒緩,然而心灰了,心思卻不能灰,隻要一步的鬆懈,要斷送的何止是我的性命,隻怕是無數人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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