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遲遲鐘鼓初長夜(下)(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8407 字 6個月前

不消一盞茶工夫。一名緇衣女子已在我眼前。她合十行禮。垂著眼簾道:“許久不見。淑妃還記得故人麼。”

她抬頭。我一怔。已含了一抹冷笑。“靜白師傅。能勞動大駕進宮。想必是挨的板子已經好了。能走動了。口舌也靈活了。”

“阿彌陀佛。淑妃賞的一頓板子。教會了貧尼說實話了。”

我凝眸片刻。“但願如此。”

祺嬪道:“淑妃還要敘舊麼。”說罷看靜白。“師傅有什麼話趕緊回了。也不耽誤師傅清修。”

靜白向玄淩與皇後行過禮。道:“娘娘初來甘露寺時才生產完。加之心緒不佳。總是日夜含悲。也不與寺中其他姑子來往。寺中眾尼想著娘娘是宮裡出來的貴人。又見她素不理睬眾人。隻得敬而遠之。那時宮中常有一位年長的姑姑前來探望。偶爾送些吃用。除此之外隻有位姓溫的太醫隔三差五常來看望娘娘。噓寒問暖。倒也殷勤。甘露寺是群尼所住之地。太醫終究是男子。時日一長。甘露寺中流言不少。貧尼總想著娘娘是貴人。雖然出宮修行。想來這太醫也是皇上牽掛娘娘才托來照看的。且日常也隻安排娘娘和隨身侍女獨居一院。誰知後來有幾次貧尼經過。見白日裡娘娘房門有時也掩著。兩個侍女守在外頭洗衣操持。那太醫有幾回是笑著出來的。有幾回竟紅著眼睛。貧尼當時看著深覺不妥。想要勸幾句反被娘娘和她身邊的浣碧姑娘奚落了幾回。隻得忍了。後來為避言語。淑妃娘娘稱病搬離甘露寺。獨自攜了侍女住在淩雲峰。從此是否還往來。貧尼也不得而知了。”

靜白說完。玄淩臉上已隱有怒色。胡蘊蓉軟語低低勸了兩句。祺嬪將玄淩神色儘收眼底。含笑向靜白道:“我還有幾處不明白。想細問師傅。還請師傅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靜白雙手合十:“小主儘管問就是。”

“在甘露寺時淑妃獨住一個院落。並不與你們同住是麼。那麼也就是說有人什麼時候來來往往你們也不清楚了。”

“是。”

“那麼淩雲峰的住所是怎樣一處地方。”

靜白與祺嬪對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瞼。連眉毛也耷拉了下來。“遠離甘露寺。杳無人煙。隻有娘娘帶了侍女同住。”

“哦。。”祺嬪拉長了語調。“如師傅所說。那是一處比甘露寺更得天獨厚的所在了。”她停一停。環顧四周。“那麼師傅所說的溫太醫。此刻可在殿中。”

靜白念了一句佛。指著溫實初道:“便是眼前這一位了。”

祺嬪逼近一步。“師傅不會認錯人吧。”

靜白搖頭道:“甘露寺少有男子來往。溫太醫頻頻出入。貧尼也撞見過幾回。斷不會認錯。”

葉瀾依聽得靜白說了一大篇話。嘴角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冷笑意。拈了絹子按一按額頭。不勝厭煩道:“皇上。臣妾聽得乏了。想先回宮歇息。”

此刻殿中波雲詭譎。誰還顧及她是否肯在此中。何況。她從來不被認為是要緊之人。也無人理會。玄淩點一點頭。她依禮告退。行至靜白身邊時緩緩停住腳步。“師傅在甘露寺修行。”

靜白一怔。道:“有勞貴人垂問。是。”

葉瀾依眸中訝異之色轉瞬即逝。“修行之人須得清淨。從甘露寺進宮一趟不易吧。我正有一事要麻煩師傅。皇上垂愛要進我位份。我想麻煩師傅在甘露寺供一盞還願的海燈。不知供奉幾斤為好。”

靜白笑一笑道:“阿彌陀佛。修行之人怎可輕易進紅塵之中。貧尼隻兩年前為通明殿送過一本手抄的《金剛經》。除此再無踏足。小主得皇上厚愛晉封原該供個大海燈。隻是小主還年輕。又隻進位一列。每日供個二三斤就可以了。”

葉瀾依待要再問。眾人臉上已浮起嫌惡之色。祥嬪道:“貴人最會察言觀色。怎麼今日倒沒眼色起來。皇上要問靜白師傅要緊話兒。你倒癡纏著問什麼海燈香油的話。豈不聒噪。”

“瀾依多舌了。”她盈盈屈身。眼波兒悠悠蕩蕩一轉。嫵媚已極。“那麼有勞師傅費心了。香油錢我會遣人送到師傅手中。一切還請師傅安排。”

葉瀾依從不是這樣饒舌的人。我心念一動。細細琢磨片刻。心中一寬。不覺含笑。

祺嬪望著玄淩道:“臣妾請問皇上一句。溫太醫頻頻探訪甘露寺是否皇上授意。若是皇上授意。那麼此事倒也情有可原了。”

她眼中有灼灼的熱光。對映著我心底明知不可能的灰涼。皇後追問道:“皇上。是有這樣的事麼。”

玄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不願置信的焦痛與失望。輕輕搖了搖頭。我的目光落在一臉死灰的溫實初身上。他急道:“淑妃所居之地的確偏僻。但有浣碧與槿汐兩位姑姑為微臣作證。微臣與娘娘絕無苟且之事。”

祺嬪不以為然地一笑。祥嬪笑著抖了抖手中的鬆花絹子。“溫太醫當咱們都是傻子麼。誰不知崔槿汐是淑妃貼身侍女。浣碧是她陪嫁丫頭。都是淑妃的心腹臂膀。她們的證詞怎可作數。也虧太醫你想得出來。”

祺嬪拍一拍手。眉梢眼角皆是得色。“事情已經清楚得很了。溫實初與甄氏自幼青梅竹馬。若非甄氏得選進宮。恐怕現在早是溫夫人了。入宮之後溫實初處處留意照拂。二人眉目傳情。情根深種。待到甄氏出宮。幽居甘露寺時。溫實初私下探訪。二人舊情複燃。暗通款曲。甄氏再設計搬去淩雲峰獨居。私相往來。如做了夫妻一般。多少快活。以至甄氏回宮後。二人在大內也罔顧人倫。暗中苟且。”

槿汐極力克製著怒氣。道:“小主這樣好本事怎不寫戲文去。愛編排誰都無妨。娘娘是否有罪還未可知。即便有罪也是有人蓄意誣陷。怎麼小主倒認定了淑妃娘娘一定與人私通一般。一口一個‘甄氏’起來。”

祺嬪冷冷掃她兩眼。“賤人身邊的賤婢。甄氏若真有罪。你便是第一個為虎作倀的。豈能容得下你。”

槿汐毫不示弱。口角含了一絲凜然之氣。“容不容得下自有皇上定奪。小主何必出口傷人。奴婢在小主麵前不敢辯駁。的確是賤婢不錯。隻是若較真起貴賤來。小主是正五品嬪。奴婢雖然不才。卻是皇上親口所賜的正一品內宮尚儀。小主是否應該自矜身份。”

祺嬪何曾受過這樣的氣。才要爭辯。皇後已遞了個眼色。帶了責備之意。“好了。和宮女吵吵鬨鬨的成什麼樣子。你也太不重身份。”

祺嬪隻得忍氣吞聲道了聲“是”。

槿汐深深拜倒。向玄淩道:“奴婢在宮中服侍近三十年。淑妃娘娘並非奴婢服侍的第一個主子。也並非服侍得最長的主子。實在無需偏私。奴婢平心靜氣說一句公道話。娘娘與溫大人確無私情。”

玄淩的步子有難以察覺的沉重和遲疑。他緩緩走到我身前。炯炯目光直欲探視我心底。須臾。他輕輕道:“你有沒有……”他遲疑片刻。終究沒有問出口。

然而。沒有問出口的。是他難以自解的心魔。

我壓抑住心頭澎湃的怒潮與酸楚。平靜地看著玄淩。靜靜道:“臣妾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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