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澄江一道月分明(下)(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7872 字 6個月前

我安慰地拍一拍她的手。柔和道:“你隻是說了我不敢說的話罷了。且你是她姐姐才肯對她說這樣的話。”

玉隱了然地點頭。“長姊回去歇歇罷。等下敬妃要來報這個月的賬目。我也要回去了。”

我微微頷首。“我會讓花宜好好看著她。咱們姐妹幾個。玉姚從前是最省心的。如今卻最讓我擔心。”

玉姚的生活重新回到那種心如枯井波瀾不驚的日子。管溪的死。徹底使她的世界失去了顏色。喜悅的顏色。悲傷的顏色。統統不見了。我疑心她的世界其實隻剩下了黑白二色。而回答我的。隻有平靜的木魚聲。

管文鴛的死像一瓢冰水“豁啦”澆進後宮這一鍋沸騰不息的滾油裡。突然幾日內。所有爭風吃醋的妃嬪全消停了下來。靜靜體會她的死帶來的一切意味深長與欲言又止。而激起後宮中又一輪關注的。是昭媛安陵容為他父親的哭求。

管氏一族的覆滅使玄淩有心整飭官員。而安比槐搜刮的八十餘萬兩白銀及十數處良田美宅。便是從這一次的徹查中被人告發出來的。

呂昭容帶了淑和在我處。淑和看著幾個弟妹十分喜歡。笑語天真。我在廊下逗著一隻白羽鸚哥。呂昭容笑道:“你隻看那隻鳥兒。毛色倒是雪白。不知落在昭媛父親眼中。這隻鸚哥會不會被他看成是銀子打的。”

“呂姐姐慣會笑話。”我折下一根吊蘭的葉子逗鳥。“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何況安比槐是國丈。可是皇上的老丈人呢。八十萬兩白銀算什麼。”

呂昭容掩口笑道:“他倒是肯當自己是國丈呢。那皇後的父親算什麼。隻怕這國丈也是他自封的。哄傻子罷了。”

“若沒有傻子。誰給他送銀子房子。女兒得寵最要緊。誰管他真國丈還假國丈呢。”

呂昭容起身過來。捋一捋鳥羽。“皇上可沒把他當國丈。照樣廢了官職關押起來。正在管氏一族那些事的氣頭上呢。誰讓安比槐一腦袋碰過來。他那知府又是皇上看安氏的麵子才升的。安比槐倒好。也不珍惜這點恩賜。反而胡作非為的。不是打皇上的耳光叫人看笑話麼。皇上的性子怎麼受得了。”她笑著給鍍金鳥籠的架子上添了點玉米。“聽說安氏跪在儀元殿外脫簪待罪兩天了。她倒也不像管文鴛似的嚷嚷。隻是一味地哭。這外頭的天氣涼了。光那風刮在身上也夠她受的。娘娘可要去看看。”

我連連擺手道:“罷了。姐姐彆去湊這熱鬨。萬一皇上心軟答應了呢。待她得勢時候又給咱們臉子看。”

呂昭容笑道:“這也罷了。聽說告發安比槐的是他手下一個執筆文書。官位雖小。膽子卻大。連皇上寵妃的父親也敢去惹。可見安比槐做人不地道。”

我兀自輕笑。是呢。小小一個文書。除了我與周珮。誰知他曾在周珮父親手下當過三年看糧庫的小吏。隻怕連安陵容自己也想不出來吧。我淡淡笑道:“姐姐說的是。是他自己不會做人。時運不濟。”

然而那一晚鳳鸞春恩車接我去儀元殿東室之時。我便看見了陵容。她簪環儘褪。頭發散開。素日或雅或豔的衣衫已換做一件無花紋的赭色素服。希望代父承罪。她已跪了兩日兩夜。聽聞水米不進。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經過她身邊駐足。婉聲道:“妹妹何苦如此。到底自己身子要緊。”

她轉臉看我一眼。淡淡道:“姐姐不會連托簪請罪的機會也不給我罷。”

“怎會。”我俯視她。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拖曳在她裙邊。似是泥土中開出的豔麗花朵。“我隻是擔心夜深風露重凍壞了妹妹。要不然從哪裡跑出一隻老鼠咬了妹妹。得了瘧疾可怎麼好。”

她身子微微一顫。像是被風吹得冷了。“姐姐笑話。儀元殿何來老鼠。”

“是。我忘了。牢獄中才有這些。我擔心錯了。不該擔心妹妹。而是安伯父。”

李長躬身來請:“娘娘。皇上已等著娘娘了。”

我嫣然溫婉。“好冷。未免妹妹被風吹壞了身子。我會去替妹妹求皇上的。”

我獨步進去。遺她一身風露。儀元殿錦香重重。玄淩伸手向我:“朕等了好一會兒。”

我和婉道:“看見安妹妹在外頭可憐。臣妾勸了她幾句。”

“她怎會聽。”玄淩輕嗤一聲。“此刻她心裡隻有她那個不成器的父親。朕許他知府。給他升官的恩惠。他竟這般糟蹋。丟朕的臉。”

我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彆生氣。安比槐再不好也是安比槐之事。跟安妹妹有什麼乾係。皇上讓她起來吧。”

玄淩握住我的手心。“你的手心這樣涼。定是在外頭和她說了好一會子話。”他嗬氣為我暖手。“朕何嘗想責罰她。是她自己跪著要替父代罪。不成體統。”

我依在他肩頭。“皇上不要怪責妹妹。她也是救父心切。”我問玄淩。“皇上會寬恕安比槐麼。”

他輕哼一聲。“怎會。朕不會遷怒她。也不會因她寬恕安比槐。”

“妹妹已經水米不進兩日。且不眠不休。皇上不怕妹妹有事。”

他唇角有冷峻的意味。“妃嬪自戕是大罪。會連累家人。她不敢。”

李長叩門兩聲。輕輕道:“皇上。夜深了。昭媛娘娘還在殿外跳舞。”

玄淩略略遲疑。踱步出去。

一舞如驚鴻。驚破當空皓月的輝映。陵容秀發飛揚。裙擺如旋開的花。舞於冰涼的玉階之上。一任秋露侵染她月白的羅襪。

我暗暗心驚。記憶中。玄淩是無法抗拒這支舞的。

“美。真美”他由衷讚歎。他寬袍緩帶立於我身側。始終神情如醉。眉眼間凝結著深深的讚歎與思慕。

我輕輕道:“可惜。”他回頭顧我。我盈然立於月光中。自顧自道。“這樣好的舞。原不該與欲望糾纏。為了欲望而跳舞。已失了純元皇後此舞的真意。”

良久的沉默。凝滯於三人之間。“純。才是舞蹈該有的韻味。”他沉吟。取過衣衫披在陵容身上。以淡漠的口吻回應她期盼的眼神。“夜涼。送昭媛回去。”他來不及細看她沉重的失望。“朕會囚禁安比槐。你再求朕。朕一定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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