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六宮粉黛皆顏色(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12186 字 6個月前

我說完話。隻幽幽笑著。呂昭容嗬嗬笑道:“憑她說得怎麼好。怎樣是讚她的話兒。咱們姐妹雖然書讀得不多。字麵上的意思到底是懂得的。鸝妃。連她的名字也改了叫安鸝容。不就是黃鸝鳥兒麼。再說她已不能唱了。說她聲如黃鸝真是刻薄。”她笑得不止。好容易才拿絹子掩了掩唇。“大周立國以來。從沒有給妃嬪賜過這樣的封號。新奇是新奇了。卻也要笑煞人了。且一改名字。這‘鸝’字也算不得什麼封號了。”她心情甚好。語速又快。一雙明眸左顧右盼。耳上的赤金纏珍珠墜子也隨著她的動作晃得人眼花繚亂。

我微微一笑。回味著唇齒間葡萄的酸甜。“姐姐此言差矣。既然更名為鸝容。鸝字就算不得封號了。”

呂昭容連連含笑稱是。又問:“皇上要封她鸝妃。娘娘可想好了拿什麼去做賀禮。”

我指了指紅木桌上的一幅“送子觀音”圖。道:“她那裡什麼好的沒有。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幅畫權當給她安胎用罷了。”

呂昭容道:“我想著也是。眼下皇上正寵著她。場麵功夫還是要做的。”說著喚來貼身的侍女嬋娟。指著她手裡捧著的一把白玉如意。“我選了這個。就算給她安枕好了。”說著掌不住笑道。“娘娘瞧瞧。如意也就罷了。裝如意的盒子可費了我不少心思。”

我一時好奇。接了過來瞧了瞧。不覺臉上蘊了笑。道:“你也忒有心了。”

原來呂昭容裝如意的盒子是個鬆檎雙鸝圖的剔彩捧盒。那盒子十分精巧。用十三層顏色織就。**相映。中間圓環林檎枝上是兩隻黃鸝。並頭展翅。神態溫柔。外圈的果實花卉也是描畫得光潔喜人。

呂昭容笑得彎腰。“這樣的盒子才配咱們鸝妃娘娘啊。娘娘瞧這兩隻黃鸝多栩栩如生啊。我可是領著宮女在庫房翻了好久才找出來的。”

我掩唇笑道:“從前隻聽人家說買櫝還珠。必定是碰上了你這樣的好盒子才會連明珠也不要了。”

她頗有得色。“鸝妃見了這個盒子。肯定忘了還有把玉如意呢。”

“你可小心。彆叫她動了胎氣。”

“娘娘放心。她絕不會生氣。鸝妃的名號是皇上給的。她若生氣。可不就是生皇上的氣麼。她才不會。”呂昭容篤定微笑。那篤定之中也很有幾分不屑。

我唇角微微上揚。道:“那也是。我更有一句好聽的話告訴你。皇上可稱讚咱們這位鸝妃性情和順。乃禮義人也。”說罷。彈著指甲冷冷而笑。

“禮義人。她也配麼。且不說眼下。娘娘不在那幾年。她明火暗槍地算計。多少嬪妃吃虧在她手裡。”呂昭容道:“難怪娘娘要生氣。皇上竟這樣誇她。”

呂昭容讀書不多。自然一時間想不到。槿汐卻是知道關竅。不覺舉袖掩唇。吃吃笑得滿麵通紅。

呂昭容似有不解。我笑啐了道:“槿汐老於世故了。卻也有這沒正經的時候。還不告訴昭容。”

槿汐見左右也沒有旁人。笑垂著眉毛道:“這話是從前漢成帝稱讚趙飛燕的。原話是‘趙婕妤豐若有餘。柔若無骨。迂處謙畏。若遠若近。禮義人也’。”

呂昭容仔細聽了。想了想道:“這話好耳熟。”說著麵上微紅。“不過聽著仿佛不是什麼好話。”

我俯身過去。貼近她耳邊。極小聲道:“姐姐從前宮裡有本《昭陽趣史》。隻往這上頭想去。怎麼姐姐自己也忘了麼。”

呂昭容驚了一驚。不覺臉上紅暈四溢。忙忙去看周遭。見沒有人。方才不好意思笑道:“淑妃娘娘怎麼說起這個來了。這還是從前皇上剛臨幸時。咱們什麼也不懂。幾個老宮人尋了來了。後來皇上久久不來。不過放著偶爾悶才看兩眼。自從上次皇後拿崔尚儀與李公公的事做文章。我可嚇得要死。略有些嫌隙的都叫貼身的宮女一把火全給燒了。從此可再沒有了。”

我笑一聲道:“這有什麼。讀史本就可明得失。不過淫者見淫。智者見智罷了。”

正說著。槿汐領了小宮女端上燕窩來。趁熱把濃稠如汁的蜂蜜滾燙地澆了下去。那燕窩本是血燕。鮮紅透亮。一盞盞光潔如璧。一絲雜質也無。金黃的蜂蜜澆上去。顏色愈發光潤。令人食指大動。

呂昭容笑吟吟接過道:“娘娘好福氣。這血燕十分難得。不是我宮裡常用的官燕能比的。”

我笑道:“那有什麼。如今淑和帝姬正在長身子的時候。是該多多吃些好的。”我轉臉吩咐槿汐。“去告訴內務府。以後靈犀帝姬用什麼吃穿用度。昭容宮裡的淑和帝姬也是一樣。不要因為本宮位份高就偏袒靈犀一些。淑和帝姬才是皇上最尊貴的長女呢。”想了想又道。咱們宮裡的血燕也快用完了。趕緊去叫內務府送些來。等下給昭容宮裡也送些去。”

槿汐應了轉身出去。呂昭容忙起身笑道:“這樣怎麼敢當呢。畢竟靈犀帝姬是娘娘所出。身份尊貴。”

我忙笑道:“姐姐客氣了。不要說姐姐的淑和。敬妃姐姐那裡的朧月雖是我生的。卻一直勞煩敬妃姐姐撫養著。還有端妃姐姐那裡的溫儀。在我心裡都是一樣的。胡昭儀的和睦帝姬我也一樣疼愛。隻不過人家金貴。我不敢露出來罷了。隻是憑她再怎麼金貴。長幼有序。自然是姐姐的淑和帝姬最尊。隻可恨內務府那幫奴才一徑地狗眼看人低。倒叫姐姐傷心了。也是我的不是。沒有早早知道。”

呂昭容道:“哪裡的話呢。我心裡也是把娘娘的朧月和靈犀看得如親生一般。隻礙著娘娘位份尊貴。又日日操心宮中大小事宜。怕著那起子小人說我一味巴結。反而妨了娘娘的聲譽。”

我微微蹙眉。歎息道:“外頭的閒話本來就多。還盼昭容姐姐向從前那樣待我才好。我出宮那幾年。朧月雖養育在敬妃姐姐膝下有她疼愛。可是明裡暗裡受的委屈也不少。敬妃姐姐也不能一一護過來。聽說昭容姐姐也看顧了不少。要不然哪裡有朧月的今天。我還沒謝過姐姐呢。”這番話說得推心置腹。呂昭容本就是直心腸的人。更是大為所動。

呂昭容道:“那幾年朧月帝姬苦。娘娘也苦。總算如今好些了。還要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也是難過。”

我點頭道:“還是姐姐明白我的心。尤其是咱們這些做母親的。費的心思更多更難。姐姐從前如何看顧我的朧月。今日我對姐姐的淑和也是一樣。隻怕不能回報萬一罷了。”

呂昭容心腸觸動。低頭傷心道:“皇上雖然給了她一個‘鸝’字。但終究在妃位。從此高我一頭。也隻能任她壓製了。我一個人老珠黃的人還怕什麼呢。隻是可憐了我的淑和。算算年紀淑和也十五了。等上兩年便要下降。若被我這個不中用的母妃連累了。她麵上也無光。”

我有心安慰她。笑盈盈起身。拉了她的手。道:“本該早恭喜姐姐的。方才姐姐興衝衝進來。倒把我也哄得忘了。皇上今日吩咐了。大封六宮時要進姐姐為欣妃。為三妃之首。姐姐可高不高興。”

呂昭容大喜過望。一時之間倒有些愣住了。口中訥訥道:“是聽說了要大封六宮。隻是位份未定。真如娘娘所說麼。”

“從前立九嬪的時候讓姐姐屈居在安昭媛之後。我心裡不舒坦了好幾年。今日皇上要給鸝妃封號。我就順嘴提了一句。姐姐的淑和是皇上的長女。皇上便有了這道恩旨。”我微笑看著她。“鸝妃再得寵也蓋不過您是三妃之首。姐姐可安心了。”

呂昭容喜極而泣。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嚶嚶泣道:“在宮裡頭熬了這麼些年。沒想到還有封妃出頭的一日。”她盯著我。“娘娘不是與我玩笑吧。”

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封六宮。過幾日就有旨意下來。如今叫我先擬了名冊來看。恭喜姐姐了。”

呂昭容感激涕零。“若非有娘娘眷顧。我何來今日呢。”

我忙扶了她起來。笑道:“咱們姐妹。還要這樣客氣麼。最要恭喜端妃姐姐。馬上可要改口稱呼端貴妃了。”

呂昭容一怔。連連頷首笑道:“正是呢。這個宮裡端妃姐姐資曆最深。也是最苦。封貴妃是應該的。咱們都心服口服。”

正說笑間。卻是槿汐進來。雙手空空如也。道:“方才內務府小揚來回。除了皇上日常要用的血燕外。其餘都沒有了。”

我聽她說話間有些氣息不順。便問道:“前兩日還說送了幾十斤血燕來。我和皇後、太後宮中統共都沒拿多少。怎麼就一下子就連送人的份兒都沒了。”

槿汐答了聲“是”。道:“原本是還有的。方才太後宮裡拿了些去。皇後娘娘宮裡又吩咐了。說是回過皇上的。鸝妃娘娘有孕在身。血燕這樣滋補的東西要儘著她吃。所以剩下的全送去了景春殿。”

呂昭容驚訝道:“血燕。那是正一品的四妃與帝後之尊才能用的。她的封妃之禮還沒呢。怎麼就先用上了。這樣子是還沒生呢。若生下來了。可不知道要怎麼寶貝才好了。”

我擺擺手道:“姐姐。由著她去吧。”說著皺眉。“隻是我難得想對淑和儘儘心。竟也不能了。”不由得幽幽歎了一聲。

這一聲歎息倒引起了呂昭容無儘感慨。槿汐道:“方才小姐和昭容說起趙飛燕。倒叫奴婢想起《漢書》裡頭一句話。”

我正一正髻上鳳釵。幽幽點頭道:“我知道你要說哪一句。趙飛燕姊妹從自微賤興。逾越禮製。浸盛於前。班大家說的是從前。反而叫我們如今的人也心有戚戚焉。”

呂昭容低頭細細一想。苦笑道:“趙飛燕一旦得勢。縱橫後宮殘害妃嬪。漢成帝一味寵幸她。竟連親生骨肉被殺也不理會。皇上雖不至於這樣糊塗。可她這個樣子。哪怕我成了三妃之首仍要讓她三分。”

我亦愁雲凝在眼角。“血燕是沒有了。槿汐。去取些茯苓膏來送與呂昭容吧。”

呂昭容恨恨不減。柳眉橫起。道:“我偏不服她。娘娘可要拿個主意呀。”

我隻是愁眉不展。槿汐上前道:“昭容娘娘是知道的。一則是皇後的主意。二則娘娘要忙大封六宮的事分不開身。娘娘可要為我們娘娘在後宮的娘娘小主麵前分辯呀。”

呂昭容點頭道:“我自然明白。”說著也不等槿汐拿了茯苓膏來。又一陣風似的往燕禧殿方向去了。

我見她走遠。方靜靜笑道:“隻怕呂昭容現在已經恨煞了鸝妃了。若敏妃那裡知道。怕也要生好大的氣。”

槿汐垂手道:“呂昭容是個熱心腸。又是直腸子經不得激。但分寸是知道的。她一向心直口快。有什麼話對旁人說反而直接明白。娘娘處在這個位置上。有些話不方便說也不能說。借她的口倒很不錯。”

我用指甲撥著碗裡的茶葉。慢聲道:“我請旨讓端妃為貴妃也是這個道理。難得她心思細。出手又利落。”我心念一動。霍然想起一事。“皇後已經不耐煩鸝妃了。真是可喜可賀。”我笑著踱到妝台前。打開了胭脂盒子補妝。道:“皇後賜了那麼多血燕給鸝妃。也不知鸝妃能不能消化得了呢。”

槿汐微微垂下眼簾。道:“娘娘也覺得皇後不是真心疼惜鸝妃麼。”

胭脂嫣紅如血。凝在指尖仿佛一朵顏色最純正的紅梅。紅得盈盈欲滴。我薄薄化開了拍在臉頰上。淺淺的紅色如飛在天際的一片紅霞。輕薄甜香。我笑道:“就如這胭脂一樣。拍得薄可以暈臉。濃可用來點唇。皇後真心要賞鸝妃。大可不必那麼顯眼。一日一日命內務府送去就是了。這樣一下子全給了她。反而叫六宮非議。”

槿汐拿著篦子為我細細篦著頭發。徐徐道:“這才是皇後厲害之處。一則讓她不要趁著有身孕得寵忘本。二來與鸝妃為敵的人不少。鸝妃恩眷愈多。後宮中人愈對其側目。為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一定會緊緊依附皇後這棵大樹。不過。看來她們之間的嫌隙恐怕也不淺呢。”

我對鏡自照。緩緩向槿汐道:“去把六宮的妃嬪名冊拿來。我要好好看一看怎樣大封六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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