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諸位原是守在殿外的,聽得動靜飛身便趕進來,玄清來不及將靜嫻送往安靜些的地方,隻好暫時安置在重華殿後殿,事出突然,一應嬪妃宮人都被我要求留在重華殿中不許亂動,為避嫌疑,我與貴妃留在重華殿中照應事宜,德妃入內看顧靜嫻,
玄淩麵色陰沉不定坐在禦座之上,嬪妃們麵麵相覷,更是一動也不敢動,原本歌舞繁華的大殿中瞬時鴉雀無聲,直如死寂一般陰沉,
衛臨轉身出來,麵色憂懼,回稟道:“回稟皇上,靜妃是因為服侍含有鶴頂紅劇毒的食物才會毒發驚動胎氣破了羊水見紅,幸好她食入不多,諸位太醫一齊救治,尚有力氣產子,”
“鶴頂紅,”玄淩神色一變,厲聲問道:“宮宴之上何來鶴頂紅,”
話音剛落,已有內監取過銀針探試靜嫻方才所食的種種食物,銀針依舊雪亮,可見她的食物並無異樣,衛臨問道:“靜妃最後所食是什麼,”
有宮女指著一盤熏肘花小肚怯怯道:“是這個,”
我心中驚動,舉目一掃她案上飲食,已然明白過來,指著灑落在地的白玉盞道:“靜妃服食過涵兒的旋覆花湯,”
衛臨不敢怠慢,徑自取過銀針往已經灑去半碗的花湯中一探,雪亮的銀針才探入湯汁,頃刻之間變得烏黑,那如漆如墨的顏色刺得我心頭發痛,我指一指自己桌上尚未喝過的旋覆花湯,齒根微微發冷,“再探這碗,”
衛臨深知我意,換過一根銀針再度探入,銀針亦在頃刻間變得漆黑如夜空,我神色大變,望向玄淩,“皇上,有人要殺臣妾和涵兒,連累了靜妃,”
驚魂未定的涵兒被我牢牢抱在懷中,玄淩用力摟過我與涵兒,沉聲道:“朕在這裡,”
未止歇的,靜嫻撕心裂肺地痛呼斷續地一聲接著一聲,似撕裂了黑暗不見五指的夜色,玄清麵色蒼白如紙,倏然仰起頭來,目色如電,“是誰,誰要害她,,”
玉隱緊緊攥住玄清雙手,安撫住他一楞一楞泛白暴起的指節,“王爺,太醫還在救治靜妃和孩子,您彆過於擔心,”她目光冰涼涼從眾人麵上刮過,“誰要害人,皇上都不會輕饒,有皇上在呢,”
玄淩的聲音聽來寒冷如冰,“給朕立即查,這些臟東西怎麼會進淑妃和涵兒的飲食裡,”
慎刑司最擅查這些事,因有玄淩的嚴令,所以格外雷厲風行,殿中靜靜的,過於寂靜的等待格外悠長,簌簌的,竟能聽見殿外有雪子撲落的聲音,是下雪了呢,
眾人皆束手茫然,或立或坐,連大氣也不敢出,大約兩盞茶的時間,李長已經執了拂塵來稟報,“皇上,飯後甜食皆由禦膳房做了由宮人送來,送淑妃和三殿下甜湯的宮女說到,隻在路上遇見出去更衣的榮嬪小主,榮嬪小主還打開蓋子問過是什麼東西,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玄淩的麵龐隱隱透出鐵青色,似秋日衰敗的草葉,“赤芍,”他低低喝道,“你過來,”
眾人目光所及之處,榮嬪一襲青色華裳,端起麵前一盞酒杯,盈盈然曼步上前,她三寸多長的指甲塗著明紅的蔻丹,映在琥珀酒杯上美得奪目驚心,她笑盈盈捧了酒盞款步至玄淩麵前,指甲不經意在金黃的酒液中劃過,“皇上不要動氣,臣妾先敬皇上一杯,再作解釋如何,”
玄淩冷眼看著她嫵媚神色,隻是默不作聲,榮嬪舉起酒杯良久,神色漸漸僵硬,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絕望,終於收回伸出許久的手,她纖細手指覆於杯口之上,手指微微一顫,舉袖便要將酒往口中送去,
“她想自儘,”電光火石間,灩嬪忽地大呼,玄清眼疾手快,一掌拍下她正到唇邊的酒杯,“砰啷”一聲脆響,酒杯落在漫地金磚上粉身碎骨,玄清反手抓住榮嬪的手,灩嬪上前幾步,用力掰開她蜷曲的手掌,蔻丹指甲之下,赫然尚有沒有化去的褐色粉末,
玄淩勃然大怒,狠狠一掌劈在榮嬪麵上,“為什麼要害淑妃,”
“為什麼,”她掙紮不得,冷笑道:“皇上不是一向很清楚麼,”
玄淩神色冷峻,隻一雙眼底似燃著兩簇幽暗火苗,突突地跳著,“朕容你至今寵渥有加,你還放不下麼,”
滿腔滿壁的怒火燒得要灰飛煙滅一般,我喚過小允子,聲音清冷如罡風,“她要畏罪自儘由得她,你去給本宮掘了慕容世蘭的墓,將慕容氏族人鞭屍焚骨,”
“甄嬛你敢,” 額上青筋幾欲迸裂,她無法遏製的怒氣,向我厲聲呼喝,
“本宮為什麼不敢,”我停一停,“本宮喚你赤芍好還是慕容世芍,”
她愕然抬眼,“你早就知道了,”
“慕容家四女,慕容世蘭入宮,一姐一妹都已出閣嫁與官宦子弟,唯有四小姐年幼尚未出閣,四女之中,慕容世蘭與幼妹世芍一母同胞,憐之甚篤,因小妹名字中有個芍字,所以她愛極芍藥,慕容家敗落之時,這位四小姐還年幼,不必隨家中成年女眷充為官妓,依例沒入永巷終身為奴,算算年紀,這位四小姐若還活著,和榮嬪你的年紀倒也相仿,不知你昔日在宮中服侍時可曾見過她,可憐豪門千金,一朝淪落為奴,供人驅役,想想也很是可憐,”
“你不必假惺惺,”她恨恨道,
“本宮從來就不願假惺惺,所以本宮一直不想遷怒於你,可你為了她們要本宮和涵兒的命,本宮就要掘墓鞭屍,無需惺惺作態,”我轉眸看著玄淩,“皇上優容赤芍到今日,就是為了要置臣妾與涵兒於死地麼,狼子野心,便是如此,”
“她是慕容氏的人,”貞妃似玉容顏驚得毫無顏色,驚懼不定道:“今日赤芍隻是為慕容氏遷怒淑妃,若是來日遷怒到皇上身上該如何是好,皇上,赤芍斷斷留不得了,”
物傷其類,唇亡齒寒,貞妃不由緊緊摟住自己的予沛,以護雛的姿態對抗著赤芍冷漠的容顏,
赤芍盈盈拾裙拜倒,“晨起知道二姐對皇上的心意,所以不願傷了皇上,多年來多謝皇上眷顧,可二姐被甄嬛逼死,慕容氏敗於甄氏之手,臣妾不能不報家仇,”
我冷笑,“你被人假手多年,真以為慕容世蘭是死於我手麼,”
玄淩轉過臉去,陰晴未定的神色照映著無數流年美眷在他腦海中浮蕩的波瀾,須臾,他又恢複冷寂的神情,緊緊擁住我與涵兒,吩咐道:“賜死榮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