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鶯啼驚夢魂(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6006 字 6個月前

貴妃稍稍隔得遠了些,聽得不甚分明,轉首疑惑道:“你說誰殺了誰,”

貴妃如此一問,我心頭疑惑的濃霧似又散去幾分,低低道:“皇後殺了皇後,”

端貴妃在宮中資曆最深,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城府之深十分了得,此刻她乍聽之下雙頰立時變得雪白,霍然站起道:“皇後,”端貴妃起身太急,發髻上的瑞珠赤金壽字步搖累累作響,“你知道了什麼,是不是,”

夜色逐漸低迷下來,我披衣起身,端貴妃並肩走在我身邊一同走進內殿,德妃甚少見我與貴妃如此怪異的神情,忙囑咐好平娘與鐘娘看顧幾個孩子,隨即一言不發跟了進來,我半倚著梨花木雕花圓桌,點燃了一支河陽花燭,小小一團橘色的光暈映照在我與貴妃相對而視的麵龐上,良久,我輕歎一聲,“並非我胡言亂語,這句話,是安鸝容生前最後一句話,”我有意掩去哥哥與鸝容最後的相見,“安鸝容自裁前,她托人將這句話轉告於我,我總以為是她恨毒了皇後想要我為她殺了皇後,”

端貴妃目光灼灼,呼吸綿長,“以她的機心,若是真恨,大可自己動手,不必臨死才來托付你,”

“我從未細想她這句話,直到今天聽靈犀偶然一句話才想起其中關竅,,,原來,還有另一層意思,”我注視著貴妃,“看姐姐方才神情,仿佛早有此猜想,”

我雖然不知端貴妃昔日與純元皇後的情誼,然而端妃一手琵琶儘得純元皇後真傳,想必情分不淺,端貴妃似是沉浸於往事之中,並未聽到我的問話,隻低柔道:“當時我還年輕,總是不明白,我十歲時便被太後養在身邊,雖然出身將門,但我心裡也明白,這一輩子,我也隻能是皇上的妃嬪,絕不會有登上後位的機會,所以,我心無旁騖,被冊為端貴嬪後隻是專心侍奉皇上與太後,太後母家有兩位適齡的女子,嫡出的純元皇後朱柔則與庶出的朱宜修,純元皇後入宮前便已芳名動天下,更早早被許配了撫遠將軍之子,隻待成親罷了,太後自己是庶出,也怕嫡出之女未免嬌氣,所以屬意雖是庶出但心思沉穩的朱宜修入宮,因為皇上還年幼,朱宜修又是庶女,不宜即刻冊封為皇後,所以先立為嫻妃,隻待生下皇子便可冊封為後,其實朱宜修一入宮,這便是眾人皆知之事,而皇上也對她不錯,彼時宮中隻有我與她,日子也還順遂,不久,朱宜修便懷孕了,一切都在眾人的期望之中,直到那一日……”端貴妃微微唏噓,似是不堪回首,“那一日,純元皇後奉旨入宮陪伴初有身孕的妹妹,誰知,在太液池邊遇上皇上,也合該是緣分,皇上竟對純元皇後一見鐘情,立時去求太後迎她入宮為後,皇上執意如此,太後也不能違拗其心意,純元皇後當年被許給撫遠將軍之子亦是為皇上登基多一份助力罷了,彼時攝政王已死,太後鐵腕任誰也不敢違背,撫遠將軍隻好以“幼子不肖”之名提出退婚,太後又好意撫慰,嫁了一位翁主出去,才保住了皇家顏麵,”

德妃問道:“皇上之前沒有見過純元皇後麼,”

貴妃道:“純元皇後早已許配人家,待嫁之女是不宜麵聖的,所以一直都未見過,”她又道:“皇上與太後如此,朱宜修亦不敢有異議,到底是她自己提出嫡庶尊卑有彆,長姊入宮應居後位,皇上和太後也鬆了一口氣,柔則為中宮之主,朱宜修為四妃之首,如此這般,她生子而封後的話也成了一紙空文了,不久,朱宜修產下皇子,可皇子胎裡不足,未滿三歲就去世了,而那時,純元皇後也有了身孕,純元皇後入宮後寵冠六宮,與皇上琴瑟和諧,比她晚一日入宮的先德妃與先賢妃早已滿腹怨氣,常常尋釁,隻不過皇後不計較而已,那一日許是有孕易動氣,先賢妃說了幾句極冒犯的話,皇後一時動氣,罰了她兩人跪在殿外思過,結果先賢妃的孩子便沒有了,其實當時誰也不知先賢妃已經懷有身孕,皇後也是無心之失,結果皇後為此自悔不已,常常心內鬱結,朱宜修略通醫術,又一向對皇後禮敬有加,皇上不放心彆人照顧,就讓她侍奉左右,朱宜修也幫著太醫一同看方子,皇後有孕的時候總有不適之狀,末了臨盆之時慘痛異常,生下一個死胎便撒手人寰,臨死前仍伏在皇上膝上哀求不要遷怒太醫,更要好好照顧自己唯一的妹妹朱宜修,不要說皇上哀痛欲絕,連我們也不忍心,皇後一直善待宮中諸人,誰知天不假年,連那孩子,我悄悄看過一眼,那孩子身上帶著好幾塊青斑,一出生便沒了氣息,”

“青斑,為何會身帶青斑,皇上知道嗎,”

“知道,太醫說是胎中受驚不足,才會如此,”

“因有皇後遺言,太後也不願皇上去彆門女子為後,便也同意立朱宜修為中宮,再後來的事,你們也知道了,”貴妃寸把長的指甲狠狠掐在軟絨福字珊瑚紅桌布上,“純元皇後去時朱宜修幾度哭暈過去,姐妹之情何等感人,我當時年幼不明白,這些年冷眼旁觀,朱宜修極重皇後之位,難道當年被人橫刀奪去,她竟一絲也不恨麼,於是我暗中留神,越想越是害怕,隻是苦無證據罷了,”

端貴妃素來少言寡語,說到此節已屬肺腑之語,乃是平生大大破例,德妃凝神傾聽,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純元皇後懷孕之時是她陪在身邊,要收買太醫和皇後身邊之人也未嘗不可,依她的性子,我當年對她恭敬有加她尚能毫不顧惜,何況是奪走她後位之人,,而她喪子之時皇後正好有孕,豈不更要叫人發狂,”德妃說到末節已有驚懼之色,然而這驚懼裡慢慢透出一些暗紅的狂熱,“如果這件事真是她做的,是她害死了純元皇後與皇子……”

貴妃截住她的話,冷靜道:“咱們沒有證據,”

德妃緊緊握住拳頭,斬釘截鐵,“一定會有,安鸝容在皇後身邊多年,心思又最細密,她一定發覺了什麼,否則她斷斷不敢說這樣的話,”

我垂首沉思,慢慢道:“未必,或許是我們多心也未可知,”

貴妃撫一撫德妃肩頭,溫言道:“我曉得你恨,恨她害你再沒有孩子,然而再恨,不能一擊將敵人擊倒時一定要心平氣和,極力忍耐,”她微微自嘲,眸中閃過一絲晶瑩的亮色,“其實我們,與戲子又有什麼分彆,”

我轉首,卻見軟簾下的陰影裡站著小小一個人兒,我一驚之下不覺低呼,“朧月,你怎麼來了,”

不知何時,朧月已悄悄進來,我不曉得她聽了多少,也不曉得她明不明白,隻看她靜靜走到德妃身邊,倚著她的臂膀小聲道:“母妃,我困了,”

德妃看一眼窗外烏沉沉天色,捧著她的臉柔聲哄道:“好,我們這就回去,”

貴妃麵色沉靜如水,“彼此先回去吧,此事還須從長計議,誰也不得大意,”

我靜靜頷首,忍住心下漸生的寒意,和自小腹深處漫起的一縷冰涼酸楚,

夜深人靜,整個紫奧城終於沉寂於無聲無息的夜黑之中,夢境朦朧的輾轉間,恍惚聽得披香殿遠遠有琵琶聲整整一夜低續不停,恍若簾外細雨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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