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誰家女兒字莫愁(1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6701 字 6個月前

數日後。太後病勢愈發沉重。太醫院一眾太醫守候在頤寧宮內。半步也分不開身。玄淩為儘孝道。除了處理政務之外。總有大半日伺候在太後榻前。如此連續七八日。玄淩也乏得很。每日隻歇在我與德妃處。我忙碌宮中事務之外。更要安慰玄淩。為他寬心。

這一日天氣尚好。晨風拂來一脈荷香清馨。推窗看去。蓮台下風荷亭亭。如蓬了滿池大朵大朵粉白的雲彩。我在妝台前梳妝。一時不覺看住。回眸的瞬間。晨光熹微的時分。恍惚見得是玄清這樣立於我身後。一手撫在我肩上。細賞花開。靜候時光翩然。

心中驀然一軟。數年來紛爭算計不斷的心便如一卷澄心堂紙軟軟舒展開。被飽蘸了色彩的柔軟的筆觸一朵朵畫上蓮香盈然。

良久的靜謐。仿佛還是在淩雲峰的時光。歲月靜好。坐得久了。膝上微微發酸。我不敢轉身。亦不忍去看。生怕一動便失去這一切。隻覺得有這樣一刻也是畢生再難求得的溫存。

他溫然道:“嬛嬛。眼下事情太多。朕在你這裡才能緩一口氣。舒心片刻。”

那聲音。像是誰在清晨夢寐的混沌間敲起刺耳的金鑼。一瞬間觸破了我的美夢。我心底默默歎息了一聲。帶著還未散儘的溫柔心腸。伸手握住他的手。“這些日子皇上辛苦了。”

他感念於我這般親密的體貼。低首吻一吻我的手心。他的氣息靠得那樣近。帶著龍涎香清苦的氣味。與他身上的杜若氣味截然不同。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克製著自己不彆過頭去。

我見玄淩仿佛有些興致。便提議道:“蓮台荷花雖美。終究不及太液池極目遠望之美。不如臣妾陪皇上同遊太液吧。”

玄淩牽著我的手一路行去。遊廊曲橋曲折還複。廊下養著數十隻紅嘴相思鳥。。。那原是安鸝容所養。如今人雖不在了。鳥卻依舊活得好好的。啁啾啼囀。交頸纏綿。好不可人。清淩淩碧水裡遊著紅魚。粉色的睡蓮開了兩三朵。白翅的鷺鷥棲在深紅的菖蒲畔。時而拍起幾串清亮水珠。初夏的濃烈在華光流麗的皇宮中愈顯炫目。被水波蕩滌後的溫馨花香更易讓人沉醉。

走得遠了。我與他在沉香亭中坐下。這時節牡丹儘已凋謝。亭畔有應季的木芙蓉次第嫣然。看慣了牡丹的雍容天香。類似牡丹的木芙蓉卻有一份小家碧玉的隨和。也是動人的。玄淩道:“才至夏初。太液池蓮花不多。反不如這木芙蓉開得蓬勃。”

我含笑遠望。“沉香亭中遠望可觀太液勝景。近觀可見木芙蓉開。倒是極好的所在。”

玄淩很是愜意的樣子。頷首道:“此刻若有清歌一曲就更好。”他想一想。“叫灩嬪來。也不必叫樂師跟著。由她清清淨淨唱一段就好。”

如此良日。雲牙檀板輕敲, 悠揚之曲娓娓漫出。玄淩端坐著。手裡擎一盞青梅子湯。輕輕合著拍子撫掌。淡淡芙蓉香隻把閒懷來散。

灩嬪的嗓子極清爽。到了尾音處往往帶些懶音。慵懶的。無心的。反而風情萬種。恰如她這個人一樣。她手執輕羅小扇。著一色清淡的霞光色細襇褶子落梅瓣的長裙。漫不經心地唱著一曲《庭中有奇樹》:

“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彆經時。”

那樣清雅的歌曲。輕煙薄霧一樣彌漫整個庭院。絲竹亦成了多餘的點綴。金黃而又透明的日光灑在叢叢花樹間。分明隻添了些許輕愁似的迷朦。

唱得久了。灩嬪停下來歇息。玄淩猶自沉醉在歌聲中不能自醒。直到齊王予漓和正妃許氏的出現。

請安過後。玄淩賜他們坐下。我才細細打量這對夫婦。成婚之後皇長子與王妃如膠似漆。並不因許氏的養女身份而失了夫妻恩愛。許是婚後尊養舒心。許怡人更見豐腴。乳白撒桃紅底子的寬鬆交領長衣。玫色鑲金抹胸上是雪白盈潤珍珠織成的月季花。瑰紫襯裙外係著鬱金色敷彩輕容花籠裙。用金線滿滿堆成鮮花豔鳥。愈加顯得她膚光勝雪。華美輕豔。我微微頷首。許怡人已非昔日孤女。寄托豪門。她已是真正的富貴中人。天家金枝。

我問皇長子。“可是來向太後請安麼。”

皇長子恭謹答了“是”。又道:“怡人見皇祖母昏迷難醒。心裡一直不安。打算先不回宮。與兒臣同去通明殿為皇祖母祝禱祈福。”

玄淩閉眼“唔”了一聲。似有讚歎之意。“大婚之後你的確懂事許多。”又問。“怡人可去向莊敏夫人請安了。從前你在宮中多得她照顧。莫疏了禮數。”

怡人眼波一黯。低低道:“去過了。”

玄淩又問:“朕這兩天也沒空去瞧她。你在她宮裡可看見了和睦。帝姬還好麼。”怡人遲疑片刻。頗有些支支吾吾的樣子。玄淩微微疑惑。不覺張眸看她。“未曾見到也罷了。怎說話這樣含糊遲疑。”

予漓見玄淩頗有責備之色。忙起身道:“並非怡人遲疑欺瞞。而是莊敏夫人根本未讓兒臣與怡人入燕禧殿請安。燕禧殿的侍女回稟說夫人已去太後處侍疾了。”

“其實莊敏夫人並未去燕禧殿侍疾。因為太後處的宮人說夫人此前才離去不久。奴婢還瞧見燕禧殿的侍女出來倒洗胭脂的水。可見夫人尚在殿中更衣換妝。”予漓才言畢。怡人身後一名侍女已忍不住出言分辯。

“蘇子。不得放肆。”怡人急忙跪下。俯首道:“是兒臣的不是。叫夫人意氣難平。耿耿至今。去通明殿祈福後兒臣即會去負荊請罪。請夫人責打兒臣出氣。”

玄淩頗見疑色。“為了什麼事情。你得罪蘊蓉到這個地步。”

怡人盈盈含淚。隻咬唇不語。我忙扶起她道:“你是王妃。才做天家新婦。怎可落淚。”予漓漲紅了臉也不說話。我雖心知肚明也不好開口。到底是灩嬪戳破。“王妃原是莊敏夫人要舉薦給皇上為宮嬪的。誰知王妃與殿下兩情相悅。殿下才向皇上求娶了王妃。夫人一腔熱心空投。怎不會怨恨王妃臨陣倒戈壞了她一番功夫。”

“臨陣倒戈。”玄淩輕嗤。“予漓與怡人的婚事是朕做主。她要怪怡人倒戈於誰。她既要舉薦怡人給朕。不過是要朕寬心罷了。如今朕賜怡人給漓兒。漓兒有佳偶朕更寬心。她不僅不能識大體。反而為此遷怒怡人。可見她舉薦怡人不過是為自己固寵而已。”玄淩舉起盞中青梅湯一飲而儘。“這樣不識大體。如何像是貴戚之女。反而不如蓬門小女了。”

怡人語意哀婉。“夫人無論如何都是兒臣的長輩。所以怎樣有錯都不會是長輩的錯。若再為夫人之事使父皇動氣傷身。那兒臣之罪就萬死難辭了。”

予漓亦跪下道:“還請父皇保重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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