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吹簫人去玉樓空(上)(2 / 2)

後宮甄嬛傳 流瀲紫 6995 字 6個月前

我不與她置氣,隻是和婉一笑,“潤兒自幼長在柔儀殿,隻怕不慣,”

她唇角的弧度愈加揚得高,聲音清亮,“三年五載之後,隻怕都慣了,”她美目流轉,掩口笑道:“方才皇貴妃說要見皇上,隻怕皇上此刻不得空了,正與季司儀有要事商談呢,”

雨聲如注,濺起幾許秋寒,無數水泡在渾濁的水潭裡浮起五彩濁光,旋即被新的雨水打破沉滅,我沉靜道:“妹妹既這麼說,我也不便進去了,”

我拉過予潤的手轉身欲離去,蘊蓉笑吟吟看著我,眸色如這陰暗的天空,沉沉欲墜,她的聲音輕柔而隱秘,“姐姐曾經的閨名是不是叫甄玉嬛,”

我淡淡道:“妹妹怎麼這樣耳聰目明,”

胡蘊蓉唇角含著詭秘的笑意靠近我,身上帶著龍涎香潤澤的香氣,“姐姐的三位妹妹名玉隱、玉姚、玉嬈,妹妹才鬥膽揣測,”

“隻是很早我便不喜歡這個玉字,棄之不用了,”

她的笑意在滿天雨水之下顯得淡漠而陰冷,“可是,姐姐還是甄家玉字輩的兒女,不是麼,”

下令將我禁足的日子是在九月十四,此前數日,宮中關於“東方多雨,鉤弋女禍”的流言紛傳不止,而我舊日的閨名“玉嬛”二字亦在嬪妃之間流傳開來,而所謂“蒙蔽上蒼”,逐漸地,連玄清將我自摩格軍中帶回之事亦被傳得不堪入耳,

李長滿麵愁容來宣旨時我正坐於窗下繡著一幅“柳絮春華圖”,淡淡柳絮輕煙,要用極淺淡的銀白絲線一毫一毫繡在潔白素錦上,看得久了,眼睛會酸痛發花,仿佛是幻覺一般,看著繡像上的嬌豔春花一朵一朵肆意怒放開來,

我神色平淡地接旨,不去察覺李長眸中的憫色,他溫言道:“娘娘自己保重,”

我低頭重新專心於繡像之上,淡淡道:“無妨,昔年貞一夫人亦曾因天象被禁足,後來也能否極泰來,”

李長道:“貞一夫人亦曾為此事去勸過皇上,隻是這雨……”他抬頭看著窗外瓢潑大雨,憂心忡忡,“賢妃娘娘她……”

我“啪”地一聲拍上桌案,桌上擱著的一把小銀剪子倏地跳起來,鋒利的剪頭險險戳到我身上,我不顧還有跟隨李長而來的侍從在外,揚聲怒罵道:“一切過錯,都怪季惟生巧言令色,令得皇上誤解本宮,本宮不能出此未央宮,必定日日詛咒豎子,要其不得好死,”

李長忙勸我低聲,連連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我猶不解恨,“季氏有眼無珠,妄觀天象,本宮定要他有碎屍萬段的那天,”

我再度回宮後一向馭下寬和,甚少有這樣疾言厲色怒罵的時候,隨侍在外的宮人侍從無不變色咋舌,

大雨嘩嘩不止,整個未央宮浸在一片嘈雜陰濕之中,靈犀從未見過柔儀殿中如此死氣沉沉,宮人相對垂淚的場景,不免畏懼,水汪汪的眼中儘是欲落未落的眼淚,緊緊依偎在我身邊,

我緊緊攏住她,麵向落著無儘大雨的天空,沉聲道:“不怕,有母妃在,什麼都不必怕,”

自我禁足,宮中妃嬪皆不可來柔儀殿探望,唯有朧月,她貴為帝姬,又生性大膽,常常不顧禁令出入柔儀殿中探望我與幾個孩子,玄淩不忍過分嗬責於她,倒也由得她去,

朧月每每來,皆帶了新鮮瓜果糕點分與諸弟妹,偶爾駐足立於我身邊,長久地看我繡著“柳絮春華圖”,終於,她忍不住出言詢問,“母妃,你被禁足也不焦急麼,”

我莞爾,“若我焦急,你父皇會解了禁足令放我出去麼,”

朧月想一想,默默搖了搖頭,又道:“可是母妃隻是繡花打發日子,也不會厭倦心煩麼,”

“不會,”我注視著朧月,目光溫煦如四月輕暖的陽光,“你瞧這柳絮,在豔陽下翻飛若輕淡梨花,可有多美,柳絮此物,是春日勝景,極受人詠歎,可是此物,有時也會是要人性命的東西,母妃繡這個,是想時時提點自己,事情往往有正反兩麵,即使此刻身在逆境亦無需灰心,若在順境得意之時,也莫忘殺身之禍或許轉瞬即到,”

朧月似有沉思之狀,她微含怯意,問我道:“母妃,我也會這樣麼,”

我含笑握住她的手,“大約不會,因為你是帝姬,這是你比我與德妃幸運的地方,”我微微沉吟,“隻是你要當心,居安思危,才不會招致禍患,”

朧月乖順地點點頭,自從我小產之事後,朧月的性子沉靜許多,不複幼年時任性活潑,似一株婉轉的女蘿,緩緩長出堅硬沉默的枝葉,她的眸光環顧柔儀殿四周,最後注視著窗外依舊不停歇的茫茫大雨,忽然輕聲道:“母妃雖被禁足,但衣食用度絲毫未損,其實那日李長來宣旨,母妃不該痛罵季惟生,如今人人儘知母妃不喜他,反而賢妃更賞識季惟生了,母妃得不償失,”

“是麼,”我輕淺的笑,又拿起銀針繡了幾針,轉首看著窗外雨水打損了數株翠綠芭蕉,不覺自言自語,“雨還是沒有停呢,不知要下到什麼時候去,”我問道:“我被禁足已有幾日了,”

“七日,”朧月精致的麵龐上露出深深的隱憂,“因為母妃被禁足而大雨未停,昨日德母妃聽聞賢妃已向父皇進言,是對母妃懲罰不足才天怒未歇,”

“那麼她以為該如何,”

“賢妃向父皇建議,廢去母妃位份或是隻給母妃更衣或采女的名位,”朧月瞥一眼在旁玩耍的潤兒,不覺微露忿然之色,“她還說,母妃現在被禁足,不宜撫養潤兒,她想要帶走潤兒,”

“那你父皇肯麼,”

朧月緩緩搖頭,神色稍稍鬆弛,“還好父皇尚未答應,隻是賢妃一向癡纏,隻怕父皇總會有答允的一天,德母妃為此憂心如焚,夜不能寐,想要與貴母妃商議同去為母妃求情,”

我不疾不徐道:“朧月,你已勸告母妃不宜怒形於色,那麼你也該知道,身為宮中女子,做人不可顏形於色,做事不可急於求成,否則隻是自毀長城,你回去也要勸告德妃,不要為我的事操心,”我招手示意她靠近我,輕輕附在她耳邊道:“此事除了你,誰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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