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條沾滿詛咒的手臂朝著神龕中心的井口抓去,它們帶著死者生前的貪婪和絕望,一點點將井口封死。
老人一家和上吊女人想要趕過來幫忙,可還沒靠近神龕就被穀老板攔住,他那龐大的軀乾瘋狂汲取活人的貪欲,掛滿頭顱的樹冠已經徹底遮擋住了百貨商場頂部。
“你們還在掙紮什麼?他就是最後的祭品,這場儀式已經完成,等我將你們再次推入井中,一切都會恢複原狀,或許我還有機會在他的身體上迎來新生。”
穀老板的臉如同樹皮般凹凸不平,他的聲音在黑夜中回蕩,但他的眼神卻一直注視著水井。
祭品全部被送入了井水當中,那無數被貪欲支配的手也已經醒來,它們開始分食祭品,並把所有的怨念集中在壓井的“石頭”上。
按照之前的經驗來看,現在儀式應該已經成功了才對,可那些湧出的手臂不僅沒有減少還在不斷增多。
神龕已經被數不清楚的手撐開,它們不斷向下抓取,好像是打開冥界的大門。
商場裡已經亂作一團,根本看不出最開始的樣子,所有人都瘋狂廝殺在一起,這時候卻有一個癡癡傻傻的年輕人推出電動車出現在門口。
“哥?我還要藏多久?你怎麼一直不來找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滿屋子異化的怪物,到處都是血跡和屍體,但王平安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害怕和驚慌,他嘿嘿的傻笑著,推著電動車左顧右盼,似乎是在尋找韓非的身影。
沒有誰在意王平安,更沒有誰去刻意的攻擊他,穀老板也是在他靠近地下庫房時才扭過了頭,但隻是看了一眼便失去了興趣。
一個傻子能做什麼?
“嘭!”
商場一樓地麵塌陷,推著電動車的王平安沒有注意,不小心摔落到了地下庫房當中。
他滑稽倒黴,很多人都曾把他當成一個笑話,但他脾氣又很好,彆人嘲笑他時,什麼都不懂的他也會跟著一起笑。
從泥地上爬起,王平安看到了瘋狂湧出的一條條手臂:“大家都在搶什麼?”
抱著頭盔往前走去,那些被貪欲支配的手臂卻忽視了王平安。
從小到大,除了父親外,沒有人會待見他,因為大家都覺得他是一個累贅,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傻子。
如果不是父親一直不肯放棄,從最簡單的吃飯開始一步步教導他,也許現在的王平安會變成一個永遠都隻能被關在家裡的“病人”。
“你們看見我哥了嗎?他長得像電視機裡的演員一樣。”
匆忙劃過的手臂,瘋了一樣衝向井口,它們為了心中的欲望可以去做任何事情,根本沒有搭理王平安的時間。
繼續向前走,王平安也摔倒了好幾次,他站在那些手臂的邊緣,隱約看到了遠處的井口裡好像有火光。
那種光亮一點也不刺眼,給人的感覺十分溫暖,讓人不由得想要靠近。
“那是什麼?”
加快腳步,哪怕不斷被手臂掀翻,他也會重新站起。
他在之前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溫柔的火焰,就好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
一次又一次摔倒後,他終於來到了水井旁邊,順著手臂的縫隙朝裡麵看去。
韓非正將手中的屠刀刺入男人心口的水井,隨後他的身體開始下落。
“哥!”
王平安大聲叫喊,韓非也聽到了他的聲音,可韓非已經沒力氣開口了。
他的身體向下墜落,胸口插著往生刀的男人卻被推到了井邊。
如果這個記憶世界裡沒有一個人願意伸手去抓住他,那等待他的下場隻有一個,就是重新跌落深井當中。
火焰升騰,暖暖的光讓王平安不自覺得伸手。
在那無數條想要將男人推下深井的手臂當中,王平安顯得格格不入,他像個傻子似得抓住了男人,本能的將他從井中拽出!
一直被絕望籠罩的記憶世界裡,這一刻好像有了變化。
席卷城市的暴雨變小了一些,風聲也不再刺耳。
在王平安將男人上半身拉出水井的時候,男人胸前由無數詛咒凝聚成的水井圖案開始慢慢消散,男人的胸口和穀老板的胸口同時開始流出鮮紅的血液。
眼眸睜開,男人的左眼被挖去,漆黑的孔洞中隱藏著一片血紅色的海,他右眼卻無比美麗,寶石般的瞳孔中隱約能看到一座永遠不會平衡的天平。
胸口被刺穿了,男人摸著自己胸前的血,臉上卻帶著一絲笑容。
“終於可以解脫了嗎?”
抬起頭,男人和化為巨樹的穀老板正好對視在了一起。
此時的穀老板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他無比龐大的身軀開始迅速枯萎,大片傷口出現,露出了原本發臭的血肉。
不管用多少戴著金錢項圈的怪物去填補,那些傷口都無法愈合。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被往生刀貫穿的傷口開始流出越來越多的血液,男人笑的也越來越開心。
隨著男人變得虛弱,穀老板漸漸無法支撐下去,他們的力量似乎是同源的。
慘叫聲從穀老板的嘴裡發出,被他害死的亡魂開始瘋狂報複,失去了神龕的幫助,他確實隻是一個廢物。
穀老板受的傷越重,男人也會變得越虛弱,但他絲毫不在意,隻是開心的看著這一切,看著自己記憶中最惡心的東西被折磨。
受到貪欲支配的手臂在男人離開水井後便無法繼續索取,它們好像被曬乾的水草,慢慢變得乾癟,失去了活力。
“哥!”
王平安趴在井口,朝裡麵高喊,男人也聽到了王平安的聲音。
他轉過身,目光變得柔和。
想要破壞神龕的難度非常苛刻,必須要找齊所有的祭品,在穀老板的追殺之下進入水井。
整個過程中都會受到神龕的誘惑,隻要意誌稍微有一點動搖,便會立刻被神龕找到機會,最終落得一個被神龕同化的下場。
就算有人意誌堅定,可以抵製神龕許願的誘惑,他又需要進入深井將背負了所有詛咒和痛苦的神龕主人撈出,在許願井裡分擔神龕主人身上的大部分詛咒。
全部做到之後,那個人的狀態就已經和當初的神龕主人一樣了。
背負著無數怨念的詛咒,成為吸納恨意的容器,在這種情況下,他還需要將神龕主人送出水井。
而這還差了最後一步,神龕主人的記憶無比壓抑和痛苦,想要讓他重新看到眼前的記憶世界,隻有讓他記憶當中的某一個人過來才行。
換句話來說,隻有神龕主人在現實裡極度渴望,卻又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救贖,才能讓他從無邊的噩夢中醒來。
繼承神龕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必須獨自和整個世界的貪欲對抗,但韓非已經非常接近最後的成功了。
抓住記憶的繩索,王平安使出了吃奶的勁想要將韓非拽出,他的眼中隻有韓非,並沒有在意身邊的男人。
“彆費力氣了,這個因我存在的世界,也要因我消散了。”不管男人說什麼,王平安都咬著牙繼續拽井繩:“你在我記憶裡的樣子,跟現實中一模一樣。隻是那晚我不該讓你看到凶手,更不該在你被抓走後,默不作聲,我真的有太多太多後悔的事情。”
水井在崩塌,露出了最底下殘破的黑色神龕,韓非和惡之魂躺在井底,他們一個渾身是傷,一個魂體快要消散。
“為什麼你扮演的我,會有那麼多的朋友?這樣一個絕望糟糕的世界,你還可以如此努力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