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自盤算著,忽聽頭頂上一聲響,嘩啦,一淨桶尿糞從上麵潑下來,澆了自己一身一頭。
他忙掩住口,抱著頭,偏不敢聲張,帶著滿頭滿臉的尿屎狼狽而逃。
好家夥!
現場人都噫了一聲,雖知道那是香蕉糊,但感官上太接受了。
“快去快去,把衣服換下來,彆感冒了!”
王扶霖連忙招呼,幾個人圍上去,又是扯衣裳,又是卸頭套。
馬廣儒站在中間,一動不動麵無表情,跟剛才相比就像換了個人。
…………
許非四人玩了一天,晚上才從靈隱寺回來。
到招待所的時候,剛巧碰著一人。陳小旭見他拎的東西,不禁道:“馬廣儒,你又買酒了?”
“呃,嗯。”
馬廣儒對那仨人視而不見,唯獨對她不同。
“你少喝酒,你戲那麼好,肯定會成功的,彆糟踐了身子。”
“戲好有什麼用,我又……”
他瞅了瞅歐陽,不再言語,扭頭上樓。
全劇組都清楚,他最最最想演賈寶玉,歐陽有點尷尬,撓了撓頭。許非則問:“他經常喝酒麼?”
“這次來就經常喝,說父親前陣子過世了,情緒一直不高。以前還有幾個朋友勸,勸來勸去不聽,也就算了,倒是小旭偶爾說幾句,他還能聽聽。”張儷道。
“他太偏執了,我就是覺著可惜。”陳小旭搖搖頭。
卻說馬廣儒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發悶。
本想喝酒,記起小旭的勸誡又有些猶豫,可心裡實在煩躁,終究還是擰開蓋子,沒有菜,就那麼乾喝。
火辣辣的酒水流入腸胃,五臟六腑仿佛都燒了起來,猛烈的勁頭一衝,七情大動,竟默默流下淚來。
他從安慶黃梅劇團進到京城,信心滿滿的加入培訓班,沒覺著誰是對手,因為自己就是賈寶玉。
結果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
前不久父親去世,打擊愈發沉重,再加上今兒的戲,那屎盆子扣在頭上時,內心的挫折又有誰能懂?
都說自己演的好,可演得再好也是賈瑞,不是寶玉。
“我就是寶玉啊……誰能懂我……誰能懂我?”
酒已乾了大半瓶,他哭著忽地撞開門,在走廊裡一瞧,那個身影剛好在樓下散步,又跌跌撞撞的跑下去。
…………
玩了一天疲憊,許非回來不一會就睡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啥時候,猛然間被一陣吵雜驚醒,就聽外麵一片糟亂。他搓了搓臉,趿拉著拖鞋跑出去。
“廣儒你冷靜點!”
“冷靜點!”
“有話好好說,沒必要這樣!”
淩晨時分,天色將明,走廊儘頭的房間外圍了好多人,一個個麵色焦急,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回事?”
許非湊過去,“王導和任主任呢?”
“他們出發拍戲呢,吳小東騎車追去了……”
胡則紅站在門口,低聲啐道:“馬廣儒昨晚上喝醉了,跟小旭說了好多瘋話,小旭都被嚇著了,驚了魂兒似的跑回來。他把彆人惹著了,自己反倒受多大委屈似的,尋死覓活給誰看。”
“你少說幾句吧!我剛才起夜,看著他在廁所裡,拿著刀片要割腕。還好我發現,不然就晚了。”馬廣儒同屋的一個哥們道。
“割腕?”
許非連忙擠進去,見馬廣儒穿著背心褲衩,右手拿著個刀片不斷比劃,已然失去理智。眾人不敢上前,隻得在外麵連說帶勸。
他四處瞅瞅,見侯昌榮站的靠前,趕緊眨眨眼。
“廣儒,你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
“有問題咱們解決問題,把那東西放下,放下……”
侯昌榮一邊勸,一邊小心靠近。
“你們都走!都走!”
“我不需要可憐,不需要!”
馬廣儒注意力被那邊吸引,許非趁其不備,一步跨過去,從側麵抱住,死死攥著他的右手腕。也不知道從哪兒弄的刀片,明晃晃又薄又快。
“彆動!彆動!”
侯昌榮也是身手靈活,趕緊過來幫忙。
“放開我!放開我!”
“你們不懂!你們不懂!”
馬廣儒瘋了似的掙紮,嘴裡噴著酒氣,連脖子都血紅血紅,右手更是胡亂劃拉。
“彆動!”
許非一把奪過刀片,隨手甩出去,合力把他製服。馬廣儒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猛地又開始大哭。
“沒事吧,沒事吧,嚇死我了!”
“天啊,就跟拍電影一樣。”
“快倒點水去,給廣儒醒醒酒。”
“王導回來了沒有,催一催啊!”
大家總算鬆了口氣,又急慌慌忙碌起來。
“啊,許老師!”
胡則紅卻忽然大叫,指著許非的手,手心血紅一片。